谨以此文纪念祖父童必挥、父亲童咏铭等先辈
------童氏宗亲网 童晓
新千年的教师节来临了!我沉浸在节日喜庆的气氛中,百感交集,不禁怀念起父亲童必挥和他的启蒙老师龚宝学。
清朝末期一个寒冷的冬天,在义乌县城西杨村的一家私塾中,教书先生龚宝学正摇头晃脑地诵读岳飞的《满江红》词:“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在他的面前,一群乳臭未干的农家子弟一边呵着冻红的小手,一边跟着先生朗诵:“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突然先生顿住,点出一位学生:“壁辉,你说说,岳飞的恩师是谁?他临终前说了些什么?”“就是我们义乌的宗爷爷啦;宗泽临终前还三呼‘渡河’呢!”
龚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30多岁的他,虽说早已中了秀才,但清政府的腐败,国运的多舛,令他远离仕途,隐身乡野,甘当塾师。
在他的学生中,有一位既勤奋又胸怀大志的童壁辉,使他尤其喜爱。壁辉幼时家清贫,上学时往往炒几把黄豆充饥,家里穷得连老鼠都不喜欢住。先生自己虽不宽裕,但他爱生如子,常把自己积攒下的口粮、衣物,接济这穷学生。
龚先生的教学,不但教人学识,更教人怎样为人,怎样做事,尤其是义乌先贤抗金名将宗泽、抗击倭寇的戚家军义乌兵等故事,成为他教书育人的极好教材。在学生的心田里,从小就已深深地埋下了爱国爱乡的种子。
数年后,童壁辉果然不负众望,考取了清朝末科秀才。1903年他告别龚先生,满怀着先生的嘱咐,考入了浙江武备学堂。
浙江武备学堂是浙江辛亥革命的发祥地之一。童壁辉在这里开始接受革命思想的熏陶,并改名必挥,立志投身革命。1905年冬,童必挥从武备毕业,即调入浙江新军二十一镇八十一标中任职,历任弁目、队官、管带、团附等职。在秋瑾等人的直接活动下,他毅然冒着杀头的危险加入了光复会,矢志推翻满清帝国,建立中华民国,并亲身参加了震惊中外的辛亥革命。(据《光复党入录》载,童必挥是义乌籍仅有的四名光复会员之一)。
经过辛亥革命的洗礼,人们的思想趋于开放,百废待兴。为了使恩师成为新型的教师,童必挥百忙中邀请龚先生去杭州投考浙江省第一师范学校。龚先生为了表示与旧我决裂,毅然剃光了以前特意蓄留的胡须,欣然赴杭应考。
正当他榜上题名、准备入学时,一场灾难突然袭来,龚先生突患脑溢血,客死他乡。童必挥挥泪亲护恩师灵柩回义安葬。
龚先生逝世,童必挥不忘师恩,遂资助其三子龚启洋考进了杭州丝绸工业学校。一切费用由童必挥全包。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上海绸厂做工。不久,竟患上双手发抖的顽疾。童必挥为他遍延沪杭名医诊治,均不奏效,龚启洋只得辞工归农。
龚启洋身残志不残,他博览群书,通晓天文地理,经常关心国家大事。童必挥不嗜烟酒,唯有万卷藏书。每逢农忙结束,童家的“书忙”又开始了!用二十多领地簟轮流晒书,以防虫蛀霉烂。龚启洋总是按时前来帮童必挥晒书。师兄弟俩边晒书边谈读后感,议论时事要闻。
1942年,日寇占领义乌。此前已解甲归田并担任义乌县商会主席的童必挥成了日本人的目标,日寇要挟他担任伪县维持会长。童必挥宁死不当汉奸,避入山中跌伤,破伤风而亡。去世时,家贫竟无资薄殓。龚启洋发动四邻八乡解囊相助,并在义乌江畔为他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避开日本人悄悄地安葬了。
祸不单行,几天后的一个冬夜,童店发生了一场大火,迁居童店村的童家也被烧了个精光。童家人只得光着脚,蜷缩在断垣残壁旁,直打哆嗦。次日拂晓,龚启洋带着儿子送来了饭菜和干粮。原来他得知童店大火,全家通宵未睡,一早就避开敌人的封锁线,抄小道来看望我们了。
火灾后,我家所有财物付之一炬,生活濒于绝境。蒙龚启洋师叔介绍我到碧楼村校任教,并设法帮我向人租种了两亩田,才使我家渡过了难关。
龚启洋师叔征得童店人的同意,将我家安置在一座靠近大路的厅堂里。日寇经常来抓人当挑夫,我们惶惶不可终日。龚师叔灵机一动,找来四根木料,用粗铁丝横扎在四根厅柱上,搭成一个矩形框架,围上稻草,筑成一个平台,中间开个洞,洞口架起一根梯子。一有敌情,我们登梯上平台,将梯子拉上平台,洞口塞一捆稻草,人就伏在稻草上。日寇进厅,四处搜索,找不出破绽,就叽哩咕噜咆哮一通,扬长而去。此楼筑成后,我曾先后四次虎口逃生,要不然,早已成为敌人屠刀下的枉死鬼了!
历史的车轮推不走心中绵绵的情思。一想起龚启洋师叔,我的脑海里就会泛起当年的涟漪,令人梦绕魂牵。
在十年“文革”的艰难岁月里,我家忍受了空前的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多少人落井下石,而龚家人却一直给予了我家无限的关怀和理解。1978年我平反昭雪,兴奋不已的龚志奎(龚宝学的孙子),高兴得喝得酩酊大醉。每年冬天,我双脚畏寒,他总是送给我一双最好的棉鞋。两家人拜年往来,百年来从未间断。
如今,龚宝学的曾孙龚旭东及其妻黄苏珍都当上了老师,在长辈的言传身教下,龚旭东工作勤奋出色,被评为义乌市教坛新秀。他又是我孙女童心瑶的良师。而她的女儿龚赫与我孙女又成了情同手足的姐妹。
父亲童必挥和他的老师龚宝学、 师叔龚启洋等虽然都过世了,但他们给我们留下了一份珍贵的精神财富,那就是一脉相承、延续五代、历时百年、诚挚纯洁的师生情谊。
百年师生恩,五代手足情,这种独特的师生情谊,不正是中华民族深厚文化底蕴的折射吗?
(2000年9月15日《义乌日报》童咏铭,2008年3月3日童晓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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