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多年前,晋商历经磨难打通万里茶道,最初起点是福建省崇安县(现武夷山市)下梅村。
随着茶市交易量的不断扩大,与下梅村相距不远的星村、赤石也先后形成茶市,尤以星村茶市为盛,贸易量较大。赤石则成为重要的茶叶加工、销售、运输码头。
武夷山生产加工的茶叶,分为向南的海路由此装船,沿崇阳溪,入闽江,运往厦门、福州港口,销往欧洲、东南亚等地。
清初期,由于政府依旧采取明代的禁海政策,对茶叶的管理相当严格,这条海上运销茶叶的南下之路,几乎完全被封堵,令当地茶农苦不堪言。
在此情形之下,由武夷山北上运输茶货的晋商商帮沿闽赣交界的古驿道向西北前行,完全靠脚夫车推肩挑,翻过两省交界的武夷山脉分水关后,进入江西省上饶市铅山县境内,然后用水路北上。
从此,这条贩运茶叶的陆路通道,成为国内唯一通往国外的茶商大通道。
古驿道上的“苏州馆”
9月13日8时30分,重走晋商万里茶道采访团车队使出武夷山市区,按照既定行程,准备前往江西省上饶市铅山县。
为更接近当年晋商来武夷山办茶的艰辛历程和感受,采访团成员舍弃高速公路的快捷线路,改由武夷山市区经237国道驱车前往闽赣分界线最北端的出省通道——武夷山分水关。
眼前,崇山峻岭、山峦叠嶂。二三十公里的蜿蜒崎岖的山路,行驶1个小时后,看到在公路旁竖立巨石:“野茶村分水关”六个大字。
分水关,是闽赣两省交界处的著名关隘。山上有一条溪流,分别向南北流至闽赣两省,并由此得名。
据同行的山西学者张维东介绍,在此附近有一个名为“大安”的村庄,是当年晋商贩茶由武夷山出发后的必经之地。
车辆驶入大安村,在门框上钉有“大安村中蓬13”门牌的一幢二层楼房前,张维东找到了多年前曾经见过的村民姜群英。
为考证晋商南下办茶的历史,张维东曾多次实地前来武夷山考察。姜群英就是他曾在大安村时找的向导。
张维东说,大安村是武夷山市最北端的村庄,为洋庄乡所辖,地处海拔2158米有“华东屋脊”之称的黄岗山下,四周万峰千仞,地势险要,而分水关则是雄踞武夷山“九大”雄关之首,历史上不仅是重要的军事通道,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晋商当年贩茶时必经的驿站和商道。
大安村辖区面积174平方公里,由中蓬等自然村组成。如今,63岁的姜群英与为数不多的村民就住在中蓬自然村路边自己所盖的房子里,而子女们都到武夷山市区打工了。
姜群英家门口,有条并不宽敞的乡村公路,因年久失修,路面已然坑坑洼洼,沿途不时有破败的房屋映入眼帘,而在道路的另一侧,透过片片竹林放眼望去,崇山峻岭中,山溪飞泉,湍流不息。
“那就是当年晋商贩茶常走的山路。”站在溪水边的姜群英,指着弯弯曲曲、用青石或鹅卵石铺就的山路,她感慨道:“当年,真不知道那些贩茶的晋商,吃了多少苦!”
“康熙十九年(1680年)间,其时武夷茶市集崇安下梅,盛时每日行筏三百艘,转运不绝。”“康熙十九年,山西茶帮经江西铅山,过分水关,来到下梅和赤石,设栈收购,建厂制茶。”“清初茶叶均系西客经营,由江西转河南运销关外,西客者,山西商人也。每家资本二三十万至百万,货物往返络绎不绝,首春客至,由行东河口欢迎。到地将款及所购茶单,点交行东,茶事毕,始结算别去。”
从上述官方和民间流传下来的文字不难看出,当年下梅茶市相当繁荣。
这些当年晋商从武夷山下梅等地将茶叶装船运到崇安县城后,就靠脚夫肩挑人推,过洋庄、小桨、大安、黄莲坑,经分水关的山间道路,进入武夷山脉北端的江西省上饶市铅山县。
手推着独轮车、肩挑捆扎包装好的大包大包的茶叶,成群结队,摩肩接踵,长长的队伍,在蜿蜒崎岖的山路间缓缓前行……
站在溪水相伴的弯曲山路间,人们在努力想象着,数百年来在大安漫漫山路中每天延绵不断的热闹繁华景象……
“由于所处位置关键,大安村就成为晋商茶队吃饭歇脚之处,沿途形成许多客栈。”张维东说,这些客栈并非什么“高档场所”,却被称为“苏州馆”。
在姜群英房屋的旁边,有一处仅靠些许承重木柱支撑起来的“房屋”,看似摇摇欲坠。张维东推测,这处房屋可能是当年“苏州馆”遗存下来的客房。由于这些客栈均为木质结构,而当地气候多处湿润,保存下来并不容易。
从武夷山下梅经水路运来的茶叶,然后由脚夫手推肩挑到分水关,需要一天的行程。姜群英说:“在‘苏州馆’住一天后,脚夫们继续负重前行一天,才能翻越分水关,沿武夷山脉进入江西铅山县境内。”
为何一个仅供来往茶商、脚夫茶队歇脚之处起名“苏州馆”?张维东推测:有种说法,这处客栈由当地一位苏州官员所开,于是人们俗称“苏州馆”。另一种说法是,由于贩茶路途遥远,艰辛程度难以想象,出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好愿望,于是起了这个名字,表达了日常艰辛劳作的挑夫向往苏杭般美好生活的愿望……
血泪“孤魂总祭”碑
离开大安村上车后,同行的采访团成员才发现,腿上、胳膊、脸部……到处是被蚊虫叮咬出的鼓鼓的红包。
在张维东的带领下,在距大安村不远处路边的一片茶地里,采访团成员看到一座低矮的庙宇前立有“武夷山市级文物保护单位闽赣古驿道孤魂祠”石碑,为武夷山市政府2015年所立。
居此十几米靠近公路的一处平坦的小空地上,一座用当地砂石岩所刻石碑孤独地立在空地处。
眼前的这通石碑,约1米高、宽约0.5米,厚度在0.1米。虽说石碑雕刻工艺并不精致,碑上字迹多已斑驳难辨,碑文却令每个站在碑前的人在震撼中感慨不已!
石碑两侧立柱刻有楹联,但仅能认出“春”“依”等字迹,中间竖刻“孤魂总祭”,右上方刻有“大清光绪六年(1880年)春月立”等字样,并记述了为建孤魂祠和所立石碑行善积德、捐赠银两等内容,石碑左下方落款为“童松祥、童顺祥”。
看落款姓名,推测为童家兄弟二人。但童家兄弟是当年从事运茶的挑夫?还是兄弟二人家住附近目睹商客茶队有人体力不支客死他乡后,为让孤独的灵魂能够安息而做的善事?
作为交通要道、军事要塞,同时也是驿道和商道,分水关的弯曲山路,南来北往的人流茶货都要从此经过。但贩茶的“西客”应当是为数居多。
环顾四周,“孤魂总祭”碑附近山高路窄,崎岖陡峭。路边茂密丛生的野草带有毒性,许多人沾上就会浮肿。杂乱的草丛中,由于毒蛇出没侵扰,屡屡伤人,重则要命。
张维东说,多少年来,无论是因自然,还是战争的困素,许多晋商行走分水关,运输茶货由此经过。由于常年身在异乡,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水土不服,到此精疲力竭,染上疾病,丧命者抛尸于荒郊野外,而无人收殓。从民间的角度讲,这些人就成“孤魂野鬼”。
据与晋商相关的史料记载,晋商榆次常家九世至十三世共396名男子,有39人没能归葬故里,其中有的明确记载“卒与外”或“外出失记”。
“童姓两兄弟在分水关上建孤魂祠,竖‘孤魂总祭’碑,使得客死他乡的孤独亡灵得以安慰。”张维东认为,“孤魂总祭”碑是晋商万里茶道上第一处血泪碑,见证了茶道开拓者不畏艰难险阻、顽强拼搏的历史。由此也可以看出,晋商为开辟万里茶道付出的代价和教训是惨痛的!
横跨两省的武夷山
翻越分水关,就过了闽赣交界处,来到江西省境内,进入的第一个镇,就是上饶市铅山县武夷山镇。路边的一家专销“野生茶”的店面吸引了来往的客人。
这家茶店位于武夷山镇乌石村的勒马自然村。
从前,从武夷山市大安村“苏州馆”北上的脚夫,靠人推肩挑着茶货,行走弯曲陡峭山路,需要走一天的时间才能到勒马石。如今,这段四五公里的陡峭山路,驱车只需要十几分钟。
虽说从行政区划来看,古称崇安的武夷山市,与铅山分别隶属闽赣两省,但从地理位置来说,却同属武夷山脉,两地所产茶叶均属上乘。在占书林看来:“尽管从地理位置上看,与武夷山市相距很近,但福建人更善于推广自己的茶叶。”
“我其实姓‘詹’,詹天佑的‘詹’。”看到山西晚报记者对“占”姓的疑惑,“野生茶店”的老板占书林笑呵呵地解释说:“身份证上写成‘占’了,以后儿子女儿也都姓‘占’了!”
占书林认为,真正的好茶,味道并不浓烈。他经营的野生茶,经过冲泡,茶汤为琥珀色,端杯放在鼻下,有股淡淡的清香。由于野生茶树较少,他一年也采不下200斤。
“在明清时期,海路完全阻断后,福建通往江西的‘分水关’,是8个关隘中最大的。勒马石村人就有许多人当了挑夫,以谋生计。”占书林的爷爷当年就是晋商的挑夫,常年来往于闽赣交界处。
“当挑夫也挣不下个钱,有时候就是一天能有三顿饱饭吃。”占书林说:“从‘苏州馆’越过分水关,到勒马石歇脚后,挑夫们就将茶货运往石塘镇,在那里的码头将茶货装上小船,经永平桥,就到了河口镇。然后装上大船,由信江前往鄱阳湖北上。”
(山西晚报记者 李吉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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