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9月的一个深夜,一弯冷月悬在鹿山顶的上空。
前童上街头,一条南北向的墙弄里,闪进了四个人影,一女三男。一个男的领先,带着几人往左拐进一条小墙弄,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堵后墙的门口。不远处一只狗叫起来了。那男子不理会它,摸摸索索弄了一会,端开了木门,轻声说了句:“赵老师、鉴源兄,进来吧。”他牵着赵老师的手,赵老师牵着女子的手,女子牵着“鉴源兄”的手,摸黑进门去。狗叫声停了。
那男子摸索着在灶山头上找着了火柴,擦一下,点亮了煤油灯。把端开的门恢复好,轻声说:“走了一天了,饿了,我找点吃的。”
“时校,别找了,忍一忍吧,夜半三更的,响动一大,惊动了邻舍就糟糕了。”“鉴源兄”说。
“中饭就没怎么吃,太饿了,睡不着的。”时校说着,揭开了里锅的锅盖。锅里还留有半锅的南瓜。“留这么多南瓜干嘛?”时校心里没多想,就盛了四碗,一人一碗;又拿了筷子,一人一双。他率先吃了一口,太饿了,没怎么品味就下了肚子。狗又叫起来了,赵老师“忽”的一口吹灭了灯,大家屏住气息,待狗叫声渐渐平息,才又点起灯,动起了筷子。
吃了一碗,大家又盛了一碗吃了。父亲早就醒了,从楼上下来,见了这情景口里直“啧,啧!”,说:“时校,你这孩子,这猪食,怎么能给客人吃呢?我烧点东西来吃。”
“小点声音,爸。”时校连忙阻止,赵老师他们也连忙低声劝阻。说实在,眼下最要紧的是安全。
“爸,你上去睡吧,我和他们有话说。”
父亲重又上楼去,时校吹了灯,四人摸着黑,窃窃地商量了一番。时校摸索着拿来草席在地上一铺,算是赵老师和“鉴源兄”的床榻,又把女的安排在一张竹躺椅上,马马虎虎地过一夜。
这是童时校的家。1938年,童时校在天台育青中学读书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1年9月初,童时校找天宁县委领导赵鉴源商量工作,正碰上国民党警察抓捕赵鉴源。脱险后,他就带着赵鉴源,和他的父亲赵百辛老师、他的姐姐共产党员赵爱诺,往前童来,打算第二天取道宁波转移到上海去。
一天走下来很累,现在静下来了,童时校真的很高兴。还有什么比睡在家里还高兴的呢?昨天,自己稍有不慎,现在就早已在国民党的监狱里了。太惊险了!
前些天,天宁县委派人到前童,说县委组织有所暴露,叫童时校和其他同志注意隐蔽。遵照组织的安排,童时校带周松贵又返回天台,把一批文件和书籍转运到前童隐蔽。完成任务后,他又回天台县城去了。
昨天早晨,童时校来到赵鉴源家门外,正准备敲门进去,不防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正是赵鉴源。童时校想打招呼,只见赵鉴源青着脸,低声喊了一声“快跑”,“呼”地冲过童时校身边,“唰”地越过一截短墙,撞下墙头上叠着的一截破酒埕,跑过几步石板路,拐过墙角不见了。一见这阵势,童时校心里立即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他如果也跑,就等于告诉警察自己与他同党。想什么都来不及了,门里面紧跟着跑出个警察来。童时校急中生智,拉住了警察问:“跑出去的是谁?”
警察一甩袖子,想挣脱童时校,继续追赵鉴源。童时校没放,又问:“谁这么莽莽撞撞地跑?”警察要追,被童时校缠住脱不得,火了,把枪口对准了童时校:“你再缠!放不放?妈的!”童时校放了手。赵家后门有个小院,小院外有道矮砖墙,一条矮竹栅门,这警察绕出矮门,继续追去。时间早已过了几十秒,在这巷多弯多的地方,熟门熟路的赵鉴源怕是已甩掉了尾巴。
门里又出来两个警察,童时校又故意问:“你们找谁呀?”
一个个子稍高的警察问:“你是谁?找他吗?”说着把枪朝向童时校。
童时校说:“他是谁?”
“赵鉴源,共产党!”
“赵鉴源?喔,赵鉴源是我同学呀,他共产党?我,我找赵老师,赵老师就住在这里。”
“那家伙是共产党,你也是共产党?”
“长官,你不能血口乱喷呀,共产党的帽子可以给人乱戴的吗?”
“你来干啥,这么巧?”
“我找赵老师呀。陈老师叫我来的。陈老师说赵老师身体不好,赵老师上午的课调给陈老师先上,让赵老师在家再休息一天,陈老师明天的课还给赵老师上。”
传出了咳嗽声,赵百辛老师出来了,叫一声“时校”。童时校说:“赵老师,陈老师让你先歇着,你的课调给他先上。”
“妈的,什么陈老师、赵老师,绕口令一样,把老子的脑子浆都绕成浆糊了。”一个警察说。
“读书学生,越读越糊涂,连一句话都讲不清爽。去,去,去!乌皮,那共产党跑了我们可担待不起喽。”高个子警察说。
那个叫“乌皮”的,就与高个子一起,赶快追出院子去了。
童时校安慰了赵老师几句,也匆匆走了。当时没在家的赵爱诺,听到消息后也就避开了。
赵鉴源逃脱了,当天夜里约了童时校,在县城西门外一条溪坑边聚头。考虑到身份已暴露,最好的出路就是参加新四军。两人商定,赵家三人和童时校一起离开天台,经宁波,转上海,往苏北解放区去。第二天一早,四人到城外聚头,一起往北而去。第一站哪里歇脚?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前童童时校家合适。
想着想着,童时校快天亮时才睡去。为避人耳目,赵家三人天刚亮就离开时校家,来到街上寻早餐。前童街没有饭店,只有水作店早早开了门。他们三人进去,买了空心腐、香干,蘸了酱油当早餐。店主听了他们上海话夹着天台话,问他们来自哪里。赵鉴源连忙说:“听人说前童算你家的香干,空心腐做得最好。今天一吃,果真味道好。” 店主一听,高兴的说:“嘿嘿,香干豆腐,你们可以去打听,前童算我家最好。就是整个宁海县街,谁不说我家的豆腐好?”赵鉴源热热络络地与店主绞在一块,把三人的来历掩盖过去了。赵老师觉得他们的异地口音容易暴露,就急急的回时校家。赵鉴源说:“我们的口音惹人注目,还是早些离 开这里好。你约童连昌一道走,到宁波后再设法联系。千万注意安全。” 就在这一天,赵家三人,童时校、童连昌几人,先后离开前童,安全到达宁波。
撰文:曲江柳
摄影:童亚飞
(荐稿 郑莲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