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读者童康源向本报提供了一份资料，说他家藏有道光皇帝亲赐的一条五彩诰命，是在道光登基后不久下令颁给一位“畅国威、统三军、奏绩采”的前任江南提督童镇陞的。这位童镇陞将军今已鲜为人知，他当年究竟做了什么让皇帝对他有此嘉奖？位于宁波章耆巷的旧居是否还在？其后人又是如何完整保存下这条4米长诰命的？近日，74岁的童氏后人童康源向记者讲述了这段让他骄傲的往事。
追剿海盗的英雄
童镇陞，字宁远，号致堂，鄞县（今宁波市）人，生于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卒于道光十一年（1831年）。
民国《鄞县通志·文献志》载，童镇陞少年英武，是个七尺男儿。他一生以投军报国为志，二十岁上，即加入浙江沿海剿灭海盗的战争。在军队中，童镇陞作战英勇，屡有斩获。从嘉庆二年（1797年）起，几乎每隔一两年就会因军功得到一次提拔，职位也从千总、参将、总兵，做到了威震一方的提督。
童镇陞最早被拔擢，跟他带队剿灭了嘉庆朝第一大海盗蔡牵团伙有密切关系。蔡牵是乾嘉年间在浙、闽、粤沿海作乱十余年的海盗匪首，屡次骚扰台湾海峡，自称“镇海王”并企图拥岛自立，令台湾民众苦不堪言。童镇陞与蔡牵在浙闽沿海多次交手，均被对方逃走。还有一次因为要护送琉球难民南行而错过了围剿蔡牵的机会，被朝廷革去黄岩镇总兵顶戴。浙江巡抚阮元本要将他革职，后朝廷加恩改成留任。这让童镇陞非常郁闷，更将追捕蔡牵视为头等大事。
终于，在嘉庆十四年（1809年）八月，童镇陞逮到了一次机会。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海战中，童镇陞率黄岩镇水师首先察觉蔡牵团伙并一直紧盯，咬缠着敌首主战船不放，令其投降。蔡贼回拒，童镇陞拉开弓箭击贼船顶，擒其头目黄鸟等五十一人，斩首十级，获炮械九十，贼落海死者无数。蔡牵的剩余船只只能由衢港窜入黑水洋，被赶来增援的闽浙两省水师团团包围，双方血战一日一夜。海盗船艇连接起火沉没，蔡牵与妻、子等人见逃脱无望，遂将船前后两门主炮齐发，自裂其船，沉海而死。清廷费时十年、耗资巨大的蔡牵之患终于平息。
渔山黑水洋大捷后，朝廷对黄岩镇总兵童镇陞刮目相看。几个月前还状告童镇陞有避盗之嫌的浙江巡抚阮元也急忙上疏皇帝，赏还其顶戴。童镇陞从黄岩镇总兵调任广东提督（仅是陆路提督）。到广东后，两广总督张百令对他重视有加，奏请皇上加封童镇陞为统率广东水陆军务的广东水师提督。
“一门三忠烈”
应该说，童镇陞的才能在广东得到了更加淋漓尽致的发挥。据《东莞市市志》说：嘉庆十五年（1810年）八月，因广东洋面土匪夷匪猖獗，经由两广总督张百令向朝廷奏准，决定重建广东水师。提督署设在虎门镇虎门寨，即后来“虎门销烟”之所。第一任主管粤东水陆军务的水师提督，由童镇陞担任。
悍将入粤重组水师的消息传到广东洋面的海匪那里，重压之下“红旗帮”首领郑一嫂亲自到广州城与两广总督张百令谈判，在满足一定条件后表示愿意投诚。张百令即令刚到任不久的童镇陞与碣石镇总兵黄飞鹏一起，率战船百余艘，在投诚匪首张保仔带路下浩浩荡荡开赴海南岛儋州，活捉拒降匪首乌石二、郑耀章。此役使广东最大的海盗部落“红旗帮”归顺朝廷。清廷兵不血刃接收大船二百七十艘、部众一万六千人、妇孺五千人、火炮一千两百多门，致广东洋面一时平静。
童镇陞在粤十年，先后在珠江口岸设炮台十处，部署大炮三百五十一门，又设拦江铁链及巡逻船艇，虎门寨很快建成为珠江口的江防要塞。这些基础设施成为二十几年后鸦片战争中屡挫英国侵略军的利器。广东水师提督署内还设有课堂及操场，为讲习武艺之所，故亦称“虎门讲武堂”。讲武堂的建立唤醒并凝聚了士兵们的战斗力，为国家培养了一批有勇有谋的海战水兵。
童康源还补充说，童镇陞的履历看似风光，其实也有不为人知的伤心事。他幼年丧父，由母亲徐氏抚养长大。两个儿子载瑜、载璜随他从军，等到童镇陞62岁回甬养老时，两个分别在定海与温州当千总的儿子都已失联（实为战死），所以说童镇陞一家“一门三忠烈”并不过分。
童康源知道，宁波月湖畔镇明路西两百米处的“银台第”住过三品文官童槐，因为是文官有资料留下，就有人为童槐写了“一门三进士”的故事。而镇明路东一百米有“元戎第”，住的是从一品提督童镇陞，因为武将资料少，其子战死海疆资料更少，这“一门三忠烈”的故事便渐渐不为人知了。
归老“元戎第”
童镇陞从军四十余年，跨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处在大清康乾盛世至嘉道中衰的转型期，社会矛盾尖锐。嘉庆十五年（1810年），年届五十的童镇陞作为主将，先后直接参加并指挥了围歼蔡牵与招抚“红旗帮”海盗部落之战役，立下罕世奇功。嘉庆皇帝赏赐童镇陞顶戴花翎，给予云骑尉世职。嘉庆二十一至二十四年，童镇陞因足疾回家疗养三年。病愈后，朝廷授其江南提督之职，担守吴淞要塞之重任，是朝廷重要的封疆大吏。
一年后的七月二十五日，嘉庆帝在承德突然暴毙，道光继位。一个月后，即嘉庆二十五年八月二十七日，道光即发诰书任命前任江南提督童镇陞为“头等侍卫”，并德溯四世，赠其曾祖父曾祖母为一品振威将军及一品诰命夫人。嘉庆二十五（1820年）年十二月，童镇陞奉诏回京。道光元年（1821年）二月，道光帝亲自召见童镇陞等一批封疆大吏，再次授其为头等侍卫并赏大门上行走，值乾清门。
也许在新皇帝眼中，护驾比护疆更重要，也可能是其中触犯了什么人的利益，一代封疆大吏不得不回京。只知道，一个指挥并带领千条船、万员卒转战祖国东南沿海三十余年的封疆大吏，突然被转岗为皇宫乾清门内直面伺候新皇上的头等侍卫，也许皇封不会少，权力不会小，但吹不到海风的落差太大了。
道光二年（1822年），六十三岁的童镇陞请假回籍，在家乡鄞县的“元戎第”度过余生。据《四明谈助》载，“童元戎第”在都宪桥西，即今宁波市中心章耆巷四号，约为宁波市社保中心对面老年大学处。据民国时期宁波税务部门的资料，“元戎第”宅院面积约一千六百平方米，正门四扇面对紫薇巷，二门上有御前侍卫直立匾，三门上有“元戎第”横匾，正堂上挂有御赐诰命龛。
据说，童镇陞做寓公后平日言语不多，猜还是在为朝廷那些事若有所思。十几年后鸦片战争爆发，由他亲手参与并指挥建设的虎门要塞与吴淞要塞都成了抗英的主战场，他的两位曾参加过消灭蔡牵战斗的战友关天培、陈化成，相继在要塞殉国。
但童镇陞没能看到这一幕。道光十一年（1831年），童镇陞卒于宁波故宅，卒年七十二岁。去世后，葬于今宁波市鄞州区五乡镇宝同村洞岙庙前侧。墓前立有“御封振威将军童镇陞……”之石碑，文革初期被移走。不知道童镇陞晚年会不会常去看“三江口”，三江水奔流入海，忧国忧民忧战友，只是他已经老了，无法为国分忧了。
属于童家的故事还没有完。1940年9月3日上午8点45分，位于章耆巷、紫薇巷口的老宅“童家墙门”在日机轰炸中全毁，童家族人三死三伤。万幸的是，与童家墙门一墙之邻的宁波市防空指挥部防护区救护大队，在投弹警报尚未解除时冒险出动，将中弹起火的紫薇巷及章耆巷等处大火扑灭，抢救出皇赐诰命等三件家族信物。
童康源说，被抢救出的乾隆敕命上至今留有当年水渍。
记者 顾嘉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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