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同治壬戌年义乌巴陇童氏灭顶之灾
150年前,人丁兴旺的义乌童氏巴陇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件?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突然神秘地消失了呢? 作为义乌巴陇派童氏的传人,笔者常常为巴陇村的神秘消失而疑惑不解。
巴陇,是历代史书方志鲜有记载的一个小地名。据考证其方位在今义乌市江湾镇隔江相望、徐江镇下赵村与岩店村之间,离老义乌江仅百米左右,一口叫“下塘沿”的水塘周围,当地人称作“姓童”的小坡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附近村民改地造田,小坡地中曾挖出若干墙基、瓦砾,当时尚有硕大的祖坟。此为已消逝百余年的巴陇村遗址。
巴陇村遗址
据浙江义乌《稠西童氏宗谱》记载:明代嘉靖年间,义乌童姓始祖童廉之十七世孙、玘廿六公童尚敬(字承恭、号仰峰)从稠城西门童氏发祥地分迁廿三都巴陇村。
童尚敬生思成、思明、思銮、思进、思兴、思智六子,为思字辈。以下依次为应字辈(13人)、一字辈(7人)、世字辈(7人)、国字辈(8人)、家字辈(18人)、兴字辈(17人)、起字辈(10人)、人字辈(11人)。自明代童尚敬至清末人字辈,巴陇村共繁衍十世童氏,先后至少有98号男丁。
据祖父童文奎、父亲童咏铭生前口口相传,清末某年,在一场大雪之后,巴陇村突遭毁灭性大火,村民此后竟不知何往、杳无音讯。至民国乙丑(1925年)重修家乘时,巴陇派仅我的曾祖父童人求及其子女一脉独存。
百多年前, 巴陇村为什么会“突遭毁灭性大火”?村民此后为什么会杳无音讯?这几个问题,多年来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
近日,笔者再次仔细查阅了义乌《稠西童氏宗谱》,突然灵光一闪,终于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清朝同治壬戌年(1862年),巴陇村童氏行传中有不少被掳与殉难的记载。据笔者统计,从该宗谱行传分散的零星记载中,巴陇村童氏“起”字辈10人中,明确记载“被掳”的有童起風、童起雲2人、“同治壬戌殉难”的1人(系童起法妻赵氏),记载“卒缺”的男丁与女眷有7人;“人”字辈11人中,明确记载“同治壬戌被掳”的有童汉年1人、记载“被掳”的有童人有、童人华、童人森3人,记载“卒缺”的男丁有5人......这一切都说明,巴陇村童氏在同治壬戌年遭受了一场灾难。
而据记载,义乌同治壬戌年发生的最大灾难是发生在太平天国后期的兵灾。据民国黄侗《义乌兵事记略》载,从咸丰十一年五月三十“粤匪”入陷义乌开始,到同治二年正月十三“贼遁”为止。太平军给义乌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同治壬戌(1862年同治元年),巴陇村童氏及其女眷被太平军掳去的有6人、殉难的1人、失踪(不知所终)的至少有13人。
在一个仅有一二十户人家的滨江小村(巴陇村位置在义乌江边,与江湾古镇隔间相望),同时出现这么多人死难、失踪、被掳,说明当时的巴陇村童氏的确是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
笔者试着用文字还原这场惨烈的灾难:
同治壬戌年十一月十七日,太平军(本地人称为“长毛”)纠众,齐出大营,连侍王部下三主将戴王、梯王、首王各拥众四五十万,鱼贯齐来。义乌百姓不能抵挡,行处俱被焚烧,四路皆成焦土。
在同治壬戌年的某一个冬夜里, 一场大雪过后,太平军突然包围袭击了义乌江南岸的巴陇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长毛”杀死了童起法妻子赵氏(时年45岁)、抓走了童起風(时年 49 岁)、童起雲(时年41岁)、童汉年(时年 25 岁)、童人有(时年 17岁)、童人华(时年 10 岁)、童人森(时年 9 岁)等6人,然后,一把大火烧光了巴陇村所有村舍,熊熊大火映红了义乌江.......其余童氏不知所终(由于没有了后嗣与知情人,后人续修家谱时对这些童氏记载只能以“卒缺”来代替,当时这些童氏或死难、或被掳或失踪,总之在同治壬戌之难后,家谱记载起字辈有6人绝子、人字辈有10人绝子,小小的巴陇村至少有10多户人家断绝了子嗣。因此当时的实际情况可能比家谱记载和笔者今天统计的可能还要惨烈得多)。
巴陇派部分童氏“起、人、文、永”四辈世系图
其时,巴陇村仅有两户童氏家庭共6人可能因故外出或及时躲避才幸免于难: 一是童起朝一家3人。童起朝(嘉庆己巳---同治3年)、妻子赵氏(嘉庆丙子---光绪壬寅)和22 岁的儿子童人厰3人劫后余生。但童人厰的 15岁的媳妇龚氏失踪,童人厰的两个弟弟童人有( 17岁)、童人华( 10 岁)一起被掳走,此后生死不明。童人厰后续娶何氏,但膝下无子,他宣统2年逝世,从此这一家也断绝了子嗣。
另一个家庭就是我的高祖父童起福(嘉庆戊辰1808---光绪癸巳1893)与妻子张氏(道光壬午1822--光绪甲午1894)一家。童起福有童人智、童人辑、童人求三子。灾难发生后,童人求的两个哥哥童人智(6岁)、童人辑(2岁)失踪。童人求是笔者的曾祖父(太公),当时年纪尚不足周岁。父母与幼儿一家三口得以幸免。
义乌《稠西童氏宗谱》中同样的记载还有很多。据笔者粗略统计,死于同治壬戌年兵乱的义乌稠西童氏各村共有119人之多,被掳的有76人(其中童店一村有35人)。如义乌上朱宅童氏当年或被害、或逃亡,后来回到原址重创家业的也仅童氏3人。从中可见同治壬戌年兵祸之惨烈。这次兵祸对巴陇村童氏、上朱宅童氏是灭顶之灾、对义乌童氏、义乌百姓都是深重的灾难。以至当时宗祠庙堂被拆被烧十之六七,忠良百姓被拿被斩存无二三。
巴陇村被焚后,童起福与妻张氏带着儿子童人求移居到义乌江对岸的江湾古镇,在童人求 31岁时,父母相继离世。巴陇派童氏独苗童人求顽强生存,在江湾镇娶妻生子,重振家业。童人求娶丁氏,1882年生子童文奎(笔者的祖父)、1885年生童文星,至今已传承了5代童裔。童文奎、童文星兄弟均名登方志史籍。
民国初年,童文星在义乌、武义、金华、上海、兰溪等地兴办实业,后迁住兰溪县城,生永泉、永良二子。童永良迁武汉,曾任作曲讲师。童永泉生二子一女。其孙辈现有复旦、南开大学毕业者。
我祖父童文奎,字子联、号必辉,刻苦读书,考上浙江武备学堂,对浙江辛亥革命与义乌工商业都作出了贡献。 童文奎参加辛亥革命光复杭州后,省城为官,家道中兴,生四男三女。晚年回义乌租住南门,后迁回西门,居童大宗祠后花园,兴办义乌电汽公司与南华(氟石)公司,1939年被推举为义乌县商会主席。1942年日军侵华,因其资历,迫其担任伪县维持会长。童文奎宁死不当汉奸,死于国难。
童文奎(字子联、号必辉)像
童文奎的三个儿子皆有成就:其长子童咏梅少有文才,有散文《义乌一瞥》传世,惜英年早逝;次子童咏春迁住武汉大学,任副教授、研究生导师、中国农机学会副理事长;三子童咏铭(笔者父亲)居义乌西门,曾任三所小学校长。幼子童咏熙居温州,任副教授........巴陇派后裔,目前有散居义乌、兰溪、温州、武汉、深圳、香港等地共27人。自童文奎以下,祖孙四代,舞文弄墨,代不乏人。
重温家谱,考证疑团,今天终于厘清了家族的一段悬案,可以稍稍告慰先人了。但先人们的艰辛与苦难令我倍感嘘唏,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此次考证,感悟有三:一是老家谱中蕴含着丰富的内容,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等待着我们去深入解读。我们不能因为一些家谱对上古源流与世系的记载含有水分与部分杜撰而全盘否定家谱的价值。毕竟家谱“实”的内容是主要的,“虚”的部分是次要的。
感悟之二,祖先们的生存、辈辈传承是非常地艰辛的,他们经历的苦难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后裔的生命是祖先基因的延续,是祖先们辈辈相因、九死一生地传承下来的。没有先人们一辈辈、一年年、一天天的顽强打拼,就没有我们后裔的生命与幸福生活。从这个角度说,我们更需要尊祖敬宗。感恩列祖列宗,是你们赋予了我们生命与力量!
感悟之三,为了那些殉难的祖先们、为了那些断绝子嗣的列祖列宗,我们后人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更加有意义地活着。为了自己,更为了先人。我们后人有责任有义务将列祖列宗们传存下来的宗祠、家谱保护好、将家谱续修好,将先祖们的优良传统与家风不断地继承发扬光大。唯有此,才对得起寄予我们满怀期望的列祖列宗们!
谨以此文,告慰同治壬戌年罹难的童氏列祖列宗。
(义乌童氏廿九世孙 巴陇派后裔 童晓 2013.5.25 )
[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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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军在义乌的暴行
义乌《铜山楼氏宗谱·兵燹志略》,讲到洪杨乱中状况。文是1883年修谱时一位亲身经历者楼有喜所写,有较大参考价值。
“咸丰十一年(1861)四月十九,李世贤率长发之众,自龙游汤溪沿途杀虏而来……闻贼从大江南岸而至,遂下令折断通济桥。诸贼涉水过江,攻打南门不下。既而贼匪愈众,环攻四门,焚毁房屋,烟焰障天,炮之声轰震动地。久之官军不能抵敌,百姓各自逃生。一日,遂失金郡。时贼首侍王霸住金华,官军退于金邑塘雅等处,力为把守。岂知贼匪声势浩大,士卒甚繁,或黑衣红裤者有之,或黑裤红衣者有之,披发赤足,头缠红布,旌旗蔽日,戈戟如林,人喊马嘶,分窜四乡,状如蚂蚁。此时塘雅等处又失守,后官兵退守义乌城。侍王遂令杨贼霸住孝顺,凡近孝顺地方俱要纳税。门牌照查户口。每一门牌索洋钿二圆,如不纳者,便蜂拥而至,乘势掳掠。九月间,民兵对垒,相持日久,力不能支。一时溃散,又失义乌城。侍王复令崇天义陈贼独霸乌伤。噫!贼匪之来势如破竹,鲸吞蚕食何其速也!乃陈贼亦照前式,分给门牌,每家填明男女丁口,挂在门首,以免滋扰。辄恃侍王之令,贴榜招安其所,年号每称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
“招安后即迁立乡官,以及都图保甲俱有军帅、师帅、旅帅、司马卒长、工样名目,皆用百姓为之其法,先令郎官查报村庄大小,民户富贫,飨令贼中头目,分散四乡把卡。凡义亭、上溪、吴店等处一时把至。惟义亭则为西乡之总局,每一卡带兵二三百名,或四五百名不等,所需酒饭平派各庄,轮流供给,炙羊烹牛,杀鸡割豕,无所不备,稍菲即用鞭朴迨毙,访知某家稍有蓄积,即时拿其子弟勒索银钱,不时用刑,非笞则杖。否则或以油布缠身烧死者,谓之点天灯;倒钉四肢饿死者,谓之挂金钟;滚油从口灌心死者,谓之暖腹;炭火吹红炙死者,谓之曝背!种种惨毒,前所未有。尤可恶者,小贼匪耳,凡至卡内办事,一有不合,虽老人亦敲亦打,罪犹不免,况后生,能无不测之冤乎?越明年壬戌(1862)之夏,又设粮厂征收钱粮,飨乡官查缴民间册籍,照亩完纳;一时出示,立时要钱。斯时之民,欲卖田而不及,卖屋而不能,室如悬罄野无青草,比其时矣。
“谁知六月初,纳粮未半,贼忽变心,入乡扰乱。凡有衣食财物,恣意抢掳,逢人便杀,见屋即焚,妇女姿艳者淫之,男丁强壮者掳之,老幼柔弱者刀砍枪戳,尸堆盈野,血流满街,掳杀焚淫,天愁地惨。距村庄远近,凡在崇山峻岭,危巅绝壑之中无处不到,无日不扰,百姓纷纷奔走者,上不能顾父母,下不能思妻子,日不能餐,夜不能宿,晨风夕雨,无处栖身,号哭之声震动林壑,伤惨情状不可胜言。
“七月既朔,吾族云魁友恭新池等,聚众招丁,相与抵敌,每一家一人出力,每十人一人领管,如退后者罚钱百文,敢前都赏肉一斤。爰合境商议,同心固守。自火炉尖、乌石屏、洎谷山、西山等处直至西南二乡,联络三十余里,搭铺作营。鸣锣勇战,时百姓为贼匪而死者固多,贼匪被百姓而杀者亦不少。至七月望日,贼匪打馆东河,遂会合境攻打东河。馆未战,民皆败绩。斯时百姓被掳者不知凡几,被杀者亦不知凡几。吾族开基为成祖,与汉才等七人以及前后战阵杀掳者,亦不知凡几。呜呼!何其痛哉。何其痛者。后十一月十七日,贼匪纠众,齐出大营,连侍王部下三主将戴王、梯王、首王各拥众四五十万,鱼贯齐来。是以百姓不能抵挡,行处俱被焚烧,四路皆成焦土。以至宗祠庙堂被拆被烧十之六七,忠良百姓被拿被斩存无二三,吾族生灵自此殆矣。
“癸亥(1863)正月十三日,大帅蒋公讳益澧,统领雄师围贼剿杀。一朝贼匪胆寒遁去,扫除妖孽,何乐如之。
“无奈余辜未散,灾害并至,一波始平,再波又起。天种瘟疫,无处不然,人有所染者,三五日即死,又兼米价日昂,种子尤贵,糙米每斛百文,盐每斛三百文,猪肉每斛七百六十文,糠每斛四十文。斯时之民,虽糟糠不能饱其腹,汤水不得充其饥,以至草根树皮凡有可食者,无不剥掘殆尽。嗟乎!既为病灾之大发,复遇饥饿之切身,百姓之饿死病死者,莫可胜道。至于乡村寥落,路少行人,日未暮而鬼哭之声啾啾动感,天未明而啼饥之叹嗷嗷惊人。荒凉满目,悲惨难言,更加干旱水溢,屡岁迭遭。兼狗熊、马熊各等恶兽入村觅食,昼夜无分,三五成群,莫之敢撄,此谓禽兽繁殖,五谷不登者,孰甚于是。老子云,大兵之后必有凶年,信夫!生不逢辰事,皆亲历爰志其略以赠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