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秀水入画来
——晚清巴蜀“七小名家”之童桢
朱鸿伟
晚清巴蜀书画“七小名家”之一的童桢，是成都新津人。童家从浙江绍兴迁入成都平原后，诗书传家，出过两代进士，与童桢平辈的童棫是咸丰三年进士，曾任海南最高长官，致仕后回乡，任成都锦江书院山长。童桢生前即有画名，兼工山水、花卉。
师法名家，笔墨简淡
童桢的山水画，有某种空灵玄淡的意味。他的花鸟也画得清新脱俗，曾以成都平原最常见的蚕豆花入画。
广东保利的一次拍卖会上，成交过一套10张清代山水册页，内有一幅成都画家童桢的画。画中绘茅屋两间，堂上有人读书，屋临田土，有人耕田；杂树绕屋而生，蓬蓬远远，生机无限；还有远山一抹，意韵缥缈。全画设色淡雅，虽为尺幅，清贵之气却是跃然纸上。
童桢画作在民间早有流转，上世纪90年代初，一幅五尺的山水不过几千元价位。他的画作价位一直不高，以这套册页的成交价折算，一尺山水不过3000余元，这与他生前的名头颇不相称。此中缘由，一是他身后声名未能大张，二是画作传世稀少。
今天人们对童桢了解非常少，《新津县志》对其仅有寥寥数语介绍：“童桢字翰夫，新津县城西街人，生于清咸丰元年（1851年），卒于光绪三十年（1904年），廪生，曾任重庆江北厅教谕。其山水师晴皋、花卉师明代画家陈淳，为晚清七小名家之一。”从这个极有限的表述里，可以拼接起某些信息。其人生前即成名：“七小名家”为巴蜀晚清名家。他是廪生，说明青年时代即以学问优长获得官家银子赞助。又任过重庆江北厅教谕（从七品官衔），教谕管文教。
晴皋名龚晴皋，是清代四川杰出书画家。他是重庆巴县人，生于乾隆二十年（1755年），卒于道光十一年（1831年），以诗、书、画闻名于世。当时其书画风行巴渝，民间流行“家无晴皋画，必是俗人家”之说。至今仍有上千幅书画作品传世，反映了龚晴皋作品受欢迎的程度。童桢出生时，龚晴皋已去世20年整，但他在江北厅任地方文化官员，往来皆文人雅士，一定能很方便地大量观摩龚晴皋的书画作品。研习书画者如果长久浸淫在某种艺术氛围中，下笔就会不自觉蕴涵那个味儿。龚晴皋的山水是什么味儿？已故中国书协副主席、重庆书法家周永健评论：“龚晴皋山水，笔墨简约玄淡，天籁清机，发于胸中，溢出纸外，古人所谓‘微风触弦，响不从指’者，正与晴皋墨妙相印证也。故为艺，以自然空灵为第一圣境，则天地澄澈。今晴皋之画，笔墨空灵，妙合自然，其为象，空不拒实，实不异空，是象非象，真空妙有。欲问乾嘉画坛，以禅入丹青者，冬心之外，舍晴皋其谁欤？”读童桢的山水，恰有某种空灵玄淡的意味。
童 桢的江北教谕生涯令他的山水画成熟起来。他的山水画并不尽皆龚家笔法，多了一层绵密细致。童桢是多能型的画家，山水之外，花鸟也画得清新脱俗，新津县志说他的“花卉师明代画家陈淳”。陈淳（1483—1544年）号白阳山人，明朝绘画大家，擅长写意花卉，其作淋漓疏爽，蕴涵浓郁文人气，深受当时士人赞赏。他是继沈周、唐寅之后对水墨写意花卉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的画家。其作品在今天的拍卖会早已是百万元级。童桢绘花卉师法陈淳，所谓取法乎上。但童桢的画还要结实一点，兼工带写，更受普通人青睐。童桢家族老人童汝锷谈论过一幅童桢绘花卉，画的是蚕豆花，几笔淡墨叶子，间杂藤蔓穿插，三朵花青色的蚕豆花招来一只黄蝴蝶，画面滋润似含春韵。此作两平尺，是老人的心爱之物，可惜已遗失。蚕豆是川西寻常庄稼，花色清白雅致，春时漫步田间垄上，蚕豆花开，青青白白的花一丛丛在田间漫开，令人赏心悦目。此物极少作绘画题材，童桢以之入画，足见他从寻常生活中发现美的洞察力，这正是一个艺术家难能可贵的修养。
西蜀山水，熏染画家
故园山水是童桢画风的另一个来源。新津地域小巧，一水二丘七分坝，城南有长秋山，逶迤绵延，情致恬淡，无一丝烟火气。造化本身即宛如一幅绝妙的山水长卷。
除了几幅画，除了县志寥寥几笔介绍，童桢留下的事迹几付阙如。《中国美术家大辞典》虽有载，内容与县志类同。童家是新津县一个显赫家族，清代新津乃移民社会，童家于清初康熙年间移民新津，但他们不是随湖广填四川移民潮来，而是始祖童永年公来新津县衙做典史来到新津。童家原籍浙江绍兴会稽县富盛村，举家徙新津后，因客地有山有水，山色青青，烟水清远，酷似家乡风物，遂定居新津，至今已传十三代。童家是新津著名书香门第，祖上出过两代进士，皆为翰林。据童家《雁门氏童姓家谱》记载，六世祖童宗颜为道光己巳科进士，做过福建漳州知府；七世祖童棫，童宗颜之子，咸丰三年进士，曾任海南最高长官。致仕后回归乡里，任成都锦江书院山长。锦江书院乃四川最高学府，童棫能任此职，说明其人学问足堪领袖群伦。童棫曾有两百卷方志著述，可惜亡佚，至为可惜。其余童家列祖也多有功名，或为医或为儒，在当地颇有清望。童桢在童家族谱上排序七世祖，恰好与童棫同辈。如此书香浓郁的家族，童桢自然受到良好的文化熏染。
故园山水是童桢画风的另一个来源。新津地域小巧，呈一水二丘七分坝，城南有长秋山，逶迤绵延，临水矗立，情致恬淡无一丝烟火气。造化本身即宛如一幅绝妙的山水长卷。以格调而论，新津地理环境富于文学气质，酷爱绘画的人生活于此，会得到悄悄润染。童家院子临县城城墙，几步即可登上城墙饱览河光山色。那时是水运时代，河里停满舟楫，对岸修觉山松林掩映，娟然入画。笔者每次思及童桢，脑海里常常浮现出一幅画面：城墙上，一位中年学人，一袭长衫，倚了墙垛，意态闲雅，眺望远方。夕阳在山，修觉山伴着傍晚的钟声渐渐隐去，只余一抹山影。家乡山水的每种景致，无论阴晴雨雪风霜，童桢都一一品味过，这是画家成长的暗功夫。
童桢去世时方53岁，甚为可惜。国画大师当长寿。齐白石60岁后开始衰年变法，若天假以年，童桢的绘画将耕耘出何等境界？
新津县文物管理所藏有一幅童桢山水立轴，县志记载：“此画属浅绛山水，画中无论近处的大树和中远景山石，纯用大写笔调绘出，构图简练，设色高雅。”寥寥数语，令人神往。“5·12”大地震后，因文管所陈列室出现破损，此山水立轴遂卷起密藏不再示人，等新的陈列室辟出，才能一睹真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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