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米
人,生长于大地,于是历史在大地之上徐徐展开。
慢慢的留下痕迹:建筑古道、屋舍器皿、字画书籍……时间久了,他们变成了文物,有了百年沉寂,有了千年生命,有了前世今生。
在这其中,这些东西的修复和保护就变得格外的重要——保护文物不仅仅是保护文物本身,而是在保护一座城市传承千年的文明脉络,和对其文化的解读、还原与传承。
——写在前面的话
在武义这方水土上,有个人倾尽一生,只为专注做好一件事,他就是童炎——武义文物考古界的开创者和奠基者。
他是修补武义时间的人。
60年多年前的武义,是一个30万人口的山区小县。
当时总有人觉得,这样的小县哪有什么文物可寻,所以长期以来出土的文物寥寥无几,地方文物也无人管理,甚至很多革命文物遭到严重破坏。
又恰逢十年动乱,文化浩劫,无数文物、古建筑、古书、古画被贴上“封、资、修”、“大毒草”的标签当作“四旧”横扫,惨遭毁坏,甚至许多价值连城的文物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武义文物抢修保护工作迫在眉睫,这一年是1970年,武义县组建文物图书清理小组,童炎临危受命,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一次临危受命,成了他一生的使命。
童炎,1928年出生于湖南常德市桃源县,一直成绩名列年级前茅,高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入常德师专攻读历史学专业。后来加入解放全中国的人民军队,在渡江战役和解放浙江战斗中表现出色,又因读师专时期选修过英语,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在朝鲜战场上担任连教导员兼翻译。
抗美援朝结束,童炎到武汉军事学院进修和杭州大学中文系深造学习。杭大学习结束,1958年武义一中创办高中师资奇缺,被分配到武义一中担任语文教师兼班主任,童炎教学出色,首批学生高考成绩突出,他就留在武义教育部门工作。
1976年武义县成立文物管理委员会,童炎是县文管会首任办公室负责人。
刚到文物图书清理小组,说是清理小组,童炎实则是光杆司令一个,面对杂乱的各类堆积书籍和出土文物,一时间无法开展工作,于是他请当时下放南湖农场的原省图书馆管理员施月敏和自己的小女儿童湘峰助力,对书籍晾晒、分检、装订、登记,把桐琴果园、源口水库、履坦公社等地出土的文物一一清洗,并和妻子一起,用石膏自制大大小小沙袋小心翼翼修补。为了给新发现的石碑做拓片,童炎到处寻访拓碑专业人士,听说杭州有位刚回国的拓碑专家,马上赴杭邀请和请教,自学摸索大胆实践,很快从外行变成内行。
对于文物和文物工作,童炎总是充满热情和执着,几近忘我。在当年道路和交通条件都很差的情况下,童炎常常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下乡,开展田野调查,摸清窑址分布。一有出土文物线索发现,则立即赶赴现场,或清理墓葬,或收缴文物。1976年,岩坞村发掘了一座北宋元丰六年的纪年墓,出土一批陶器和瓷器,其中的影青瓷极为精美,被有关专家称之为迄今为止浙江省出土青白瓷中纪年最早的墓葬,为研究陶瓷史提供了重要的资料。武义县的文物藏品在童炎日复一日的工作中逐渐增加,到1979年底为止,全县发掘、征集、收缴的出土文物有2100余件,钱币70余公斤。出土文物以婺州窑瓷器为主,其中被北京故宫博物院调拨的蟠龙青瓷瓶等4件文物极为珍贵;由省借展的多件文物中,可以定为国家一级文物的约有8件之多。而窑址的发现则达86条之多。这一切,为日后的文物大县奠定了基础。
童炎半路出家,凭着孜孜不倦的学习和不断的经验积累而成为文博专业行家里手。他持有浙江日报记者证,经常撰写文章刊发《考古》《文物》《浙江画报》《浙江日报》等期刊和报纸,还因此与日本古建筑专家关口欣也(其在日本的地位相当于中国的梁思成)和同济大学建筑学教授陈从周等结缘。
1974年春,经省、县同意,将武义出土的蟠龙青瓷瓶等4件文物调拨北京故宫博物院,童炎亲自押送去北京时,和时任全国政协委员、故宫博物院院长吴仲超先生交下深厚情谊。凭借多年对文物的执着钻研和工作热情,童炎逐渐在这个领域内有了一定的成绩和影响力,与一批专家学者成为了朋友。
1978年3月,在童炎的推动之下,历时5天的全国古陶瓷学术研讨会在武义延福寺召开,会长由上海时任建筑研究学会主席的陈从周担任。中国故宫博物院、北京历史博物馆、上海自然博物馆、上海博物馆等以及各省市的专家学者参加了本次研讨会。童炎作为东道主,在研讨会上就中国各代陶瓷演变、发展、特点等问题作了半天深入浅出的发言,引起与会者的感叹和佩服。
那些年,武义的文物考古工作在童炎的努力之下,在全省一直名列前茅,童炎也多次获得省优秀文物工作者、考古一等奖等荣誉称号。
为了使数千件文物能够有安家之处,确保文物安全又能够向社会公众展示,童炎提出建一座博物馆的设想,并从上到下积极争取经费。当时省里审批很严,屡次申请均未获得同意,但童炎坚持不放弃,最后在他的真诚和幽默诉求下终于打通了关卡。童炎亲自在县城江山脚下为博物馆选定了地址。1980年,博物馆馆舍落成。这在当时全省范围内是极为少见的县一级博物馆。然而仅仅一年后,陈列还未来得及筹划,童炎便病逝了,再也无法看到凝聚他毕生心血的馆藏文物展示了。
童炎因为早年在嘉兴一带作战得过血吸虫病引起肝硬化,身体一直都不好,医生要求他在家调养身体,本来当时的肝硬化只是中期,只要好好休息就不会恶化。但是,童炎一直专注工作,不愿意停下脚步。
1981年夏日的一天,听说武义上甘塔村发现有70多条红军标语,童炎一了解这个事情,立马与当时的同事涂志刚一起骑自行车赶往上甘塔村勘查,冒雨来回几十公里,回来后便感冒发烧,几天后,又带病骑车前往桐琴调查窑址,上山下岭,回到家中便累得倒下了,发烧40.1度,仅仅20多天后,便病逝于医院,再也没能回到自己心爱的文物工作岗位中。同年11月,关口欣也发函邀请童炎赴日学术访问,而童炎也再不能前往出席。
童炎的女儿童彩霞回忆父亲是这样说到:“父亲专注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真的是吃大苦、甘寂寞、耐长期的。我最敬最爱的父亲,53岁时候就离开了我们,但是却因为他和文物在一起,生命又仿佛被无限延长了。”
很多东西,说出来就一句话,但做到就需要一辈子。
我们每一个人,能守着这些文物的时间最多只有短短的一辈子,但是武义的很多文物却因为有童炎这样的人,坚守传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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