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童庆炳做客人民网[微博](记者许心怡 摄)
人民网北京12月14日电 (记者许心怡)北师大教授童庆炳是莫言[微博]的硕士论文导师。1989年莫言到北师大读文学硕士,与肖亦农、迟子建[微博]、刘震云[微博]、余华、毕淑敏[微博]等一同成为童教授的学生。在导师眼中,莫言是个怎样的学生?个性如何?如何一步步成功走向文坛的巅峰?今日15时,莫言恩师童庆炳做客人民网,为您揭秘一个真实的莫言。
[主持人]:你好,这里是人民网视频访谈,我是许博。2012年10月11日诺贝尔奖官方宣布中国作家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一时间整个社会掀起了莫言热。今天我们邀请到北京师范大学莫言恩师童庆炳教授作客人民网,与我们一起分享莫言的文学创作之路。欢迎您,童老师。
[童庆炳]:各位网友大家好,非常高兴和大家聊一聊莫言获奖的事儿。
[主持人]10月12日晚,莫言迎来了他人生当中最为辉煌的荣耀时刻,拿到了诺贝尔文学奖非常不易,您作为他的老师,您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童庆炳]:可以用三个词概括:骄傲、高兴、欣慰。
[主持人]:骄傲、高兴我们都可以理解到。作为他的老师,您的欣慰之处,可以看到你的学生拿到首个诺贝尔文学奖,当时他在学生阶段的时候,您就看出来他有这样的天赋了吗?
[童庆炳]:是的。当时莫言进北京师范大学和鲁迅文学院的作家班的时候,他就已经成名,发表了《透明的红萝卜》和《红高粱》这两部作品,这两部作品不但受到读者的欢迎,也震动了当时的文坛,当时已经显露出他创作的良好趋势。
[主持人]:得知您今天作客人民网,也受到了网友的关注,我们看看网友关注哪些问题。
[主持人]:网友房爽同学1988:莫言的演讲词主题是“讲故事的人”基于您对他的了解,莫言选择这个演讲主题主要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考虑,他选这个主题是否在你的意料之外?
[童庆炳]:他讲这个题目不在我的意料之外,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他作为一个作家,他就是讲故事,他讲他自己故乡的故事,讲他母亲的故事,讲他爷爷、奶奶的故事,讲他兄弟姐妹的故事,讲他许多乡亲们的故事。他最后还讲了三个很有意味的故事。这篇讲演词的主旨,就是讲他作为一个小说家,他是讲故事的人,他因为讲故事而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得奖以后他还要继续的讲故事,讲出更精彩的故事来,当然这些故事都是很感性,感性的背后有它深刻的意涵。
[童庆炳]:比如说讲他对母亲无限的爱。实际上母亲,不仅仅是母亲,母亲就是大地,他这是对中国这块大地的一种爱啊!就是对他的山东高密东北乡这块大地的一种爱啊!所以他讲的故事,是有超越故事的一种理性的东西。我是这样感觉的。
[童庆炳]:他在讲故事中,比如说他把中国的传统的说书艺术提升为一种现代的小说,尤其最后他三个故事我觉得是非常有意涵。关于哭的故事,你哭、大家哭,我不一定也非要哭不可。这个故事背后讲的是要有宽容,要包容别人,你哭、大家哭,有的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可以不哭,可以有自己独特的思想和行动,这是被允许的,它包含了这样的意涵。第二个故事是关于老首长的故事,这是提倡人与人之间要相互理解,相互理解是非常重要的。第三个故事关于抛草帽的故事,它的意涵非常丰富,那些说自己没有事儿的人可能恰恰是有事的人,或者说有时候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因此我们要尊重他。所以他讲的这个故事是感性的,但是故事的背后有深刻的内涵,这是他作为一个作家的讲演词的特点,这一点我们要加以理解。
[主持人]:在您的理解,三个故事分别是出于对宽容、包容还有对人的理解,以及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通过这样的故事他想向我们展现什么样的情结,说明什么问题。
[童庆炳]:他写小说也是如此——讲故事,故事里面也要讲包容,也要讲人和人之间的理解,也要讲有时候大多数人都反对,但是一个人坚持自己的意见,可能到最后这个意见是对的,真理掌握在他的手里。
[主持人]:创作小说的根基来源于此。
[童庆炳]:这样说明他小说的故事可以写的非常丰富,特别是他的思想内涵可以写的非常丰富。
[主持人]:童老师把时间拉回到1988年,莫言上研究生的时期,在这个时期里同窗共读的还有一些现在的文学巨匠,包括迟子建、刘震云、余华、毕淑敏等等,当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莫言是表现十分突出的人吗?
[童庆炳]:那时候莫言表现为中规中矩的一个学生,他很遵守纪律,静静地在那里听,静静地在思考问题,那时候也有一些趣事,他们都住在一起,他们的关系非常好,互相之间交流、互相帮助、互相启发,中间三年时间也发生过一些事实,比如莫言在课堂上,有时候我会提出一些问题来问他,我说你《红高粱》小说里面写到:“我爷爷在酒缸里撒了一泡尿,酒就变得28里香”,我说你如何给读者理解这个细节。莫言站起来说,他说:“老师这个问题应该这样回答。酒缸里是高粱,尿撒下去以后会起化学变化,于是变成28里香。”我当时就和莫言说,我说:“你这种解释是一种纯化学的解释,这种解释是没有艺术说服力的,”我说你这种解释不对。然后我给他讲,这里面实际上是写出了人的一种心理结构,我们近百年来,中国人在晚清、民国初年那些年代以来,我们一直受人家的欺侮,受帝国主义的欺侮,受列强的欺侮,我们变得很自卑,老百姓变得很麻木,但是有时候我们又会变得很自狂、自傲,就像义和团那样手无寸铁没有刀、没有枪,怎么跟着拿着洋枪的人战斗呢?这肯定是要失败的。但是这种自狂就是由自卑到自狂的心理。我说你那个小说的细节就是当时他什么都没有,只有红高粱。当时他说他的这个红高粱,经过一泡尿就可以变成28里香,香气四溢,百里之内都能闻到,似乎是这样。我说这个东西是中国人的一种心理结构,由自卑到自傲的一种心理结构。我给他举了很多例子,文革以来北京缺医少药,有很多老百姓寻找各种办法治病,本来是贫穷、缺医少药,但是后来他们找到了一种包医百病的药,最早是红茶饼疗法,后来是甩手疗法,后来是鸡血疗法,每天早晨起来看到老头老太太抓一只鸡把鸡血抽出来,注到人体中去可以包医百病,后来变成了气功疗法。
[主持人]:非常神奇的各种方法。
[童庆炳]:这是从自卑到自傲的过程。
[主持人]:始终是两个极端。
[童庆炳]:这是一种心理结构,我说你要从这个角度去解释,这种解释是社会学的解释、是心理学的解释、是艺术的解释。他一直站在那里,后来他坐下去了,说“我懂了。”
[童庆炳]:在这期间,我给他们上的一门课叫做“创作美学”,后来这门课整理成一本书现在叫做《维纳斯的腰带》,一会儿我送你这本书,这里有莫言给我写的序言。莫言对我的课,他有时候是要逃学,他不来上。
[主持人]:为什么,这么好的老师给他指点,并且你提到他是中规中矩的孩子,什么原因致使他逃学。
[童庆炳]:他有一次家里的房子出了问题,他要回家盖房子,所以缺了五次课,而我们规定这门课缺七次课拿不到学分,这门课没有成绩,以后很难毕业了,立刻通知他,他马上回来了,当时鲁迅文学院的某些老师吓唬他,说你这样做是绝对不行的,弄的不好要开除你的学籍,结果他很紧张,就到我家里,向我说明情况,说明他为什么要回家修房子,他说千万别开除我,我说我们北师大是有北师大的学生条例的,我们不会轻易开除一个学生,所以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认识到了,以后来上课就没问题了。
[主持人]:当时他跟你谈话的时候,他这种真诚也在打动您吗?
[童庆炳]:对,所以我在安慰他,我说你不用着急,你去上课就行了。后来他还写了一个检讨,所以他就过关了,他以后就是及时上课、专注听讲,当时他虽然自己搞创作,觉得理论没有多少用处,但是他后来给我这本书写序言的时候,他发现理论很有用处,他甚至从我的讲课的内容里面,他觉得我有一处讲的非常精彩,讲的非常好,举的一个例子非常恰当,他在模仿那个例子写了一部小说。
[主持人]:是什么例子?
[童庆炳]:我讲的是一个俄国作者写的一部小说《轻轻的呼吸》,主要是讲文学形式的力量,文学形式有时候可以改变文学的内容,《轻轻的呼吸》本来是讲女中学生的乱七八糟的故事,但是经过作家的形式的加工以后变成带有春天气息的故事,很美的故事。莫言后来也知道了文学形式有这样一种力量,所以他在模仿这部小说,自己写了一篇短篇小说,他在序言中就提到这一点,他说从童老师那里学到一种方法,写小说要轻轻的写。
[主持人]:你曾经赞扬莫言说他真诚、从来不说假话,他身上这种品质是不是拿到诺贝尔奖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呢?
[童庆炳]:他从来不说假话,都是实话实说,他说的话从来没有食言或者说了不算,他总是说话算话的,他不装腔作势,有什么说什么。
[主持人]:从这次演讲我们也可以感受到这一点。
[童庆炳]: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他很真诚的,莫言是值得我们信任的,也是值得我们敬重的,就是因为他说真话不说假话,他把自己的心窝子掏出来给你看,这一点是代表我们中国作家的一种品质,我们中国的优秀的作家就是具有这样一种品质,把我的灵魂拿出来给你看,我就是这样想,我就是这样看的,这是鲁迅的传统,我们伟大的作家、优秀的作家一直是这样做的,所以莫言这一点也是使我们看到中国作家的品质,这是莫言之所以能够获奖的原因之一。
[主持人]:他现在具有优秀作家的一种品质了。在您教他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一些过人的天赋是很突出的,有这样的闪光点吗?
[童庆炳]:对。莫言是这样,他之所以能够成功,是由于有这样几个重要的东西,第一他有自己熟悉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有一个领地,这就是高密东北乡。东北乡是一个虚构的名词,实际上是他故乡的那个村子。高密东北乡,这是我指导他写硕士论文里面的一个很重要的题目。他的硕士论文的题目是《超越故乡》,实际上他这篇论文里把他自己创作的思想以及创作成功的秘密告诉了我们。在这篇硕士论文里面,他主要讲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创作是源于故乡,又要超越故乡。莫言是1978年开始写作的,开始写的时候,他当时在部队里生活,最早他对故乡是抵制的,他觉得故乡太土,不值得写,太落后。他不写故乡,故意回避故乡,他笔下写的是以海岛为背景的大海、军营,写海洋、山峦这些东西。
[主持人]:是不是和当时的年龄以及当时的生活,刚刚走出家乡见到外面的景色这些都有联系。
[童庆炳]:他刚开始写这样的题材,这些题材写来写去都很一般,后来他说这些东西都是假货,他无意间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最热爱的东西是他的故乡,他要开始写故乡。这样,莫言就进行了一种反省,特别是在他的硕士论文当中进行一种反省,他嘲讽自己,说为了让小说道德高尚,我给我的主人公手里塞一本《列宁选集》,为了让小说有贵族气息,我让主人公弹钢琴三部曲,实际上我从来没有见过钢琴等等是胡编乱造,附庸风雅,吃一片洋面包便学放羊皮,必学放羊癖,搓一顿涮羊肉必改行做回民,无论如何乔妆打扮也成不了文雅公子,我的小说无论怎么妆点,什么样的光环也只是一个壁挂小说。他进行了反思、进行了反省。
[童庆炳]:他的改变是1984年,他1978年开始写,1984年的秋天,他慢慢的越来越接近他的故乡,抵制他故乡那种情绪越来越弱了。所以终于在1984年秋天,他在题为《白狗千秋架》的小说里第一次战战兢兢的打起了高密东北乡的旗帜,从此便“消距伤邻,打家劫舍”,原本想打家劫舍,谁知道弄假成真。
[主持人]:这个后来被改编成电影《暖》。
[童庆炳]:对。他说我成了文学的高密东北乡的开天辟地的皇帝,发号施令,气指颐使,要谁死谁就死,要谁活谁就活,饱尝了君临天下的乐趣。什么钢琴曲、面包、原子弹、臭狗屎、摩登女郎、地痞流氓、皇亲国戚、假洋鬼子、真传教士,统统到高粱地去吧,他抛弃了这些,他回归了故乡这片生活的沃土。所以他是源于故乡。
[主持人]:你给他指导论文的时候,您觉得是什么样的经历或者什么样的事件造成他在1984年有这么大的变化。
[童庆炳]:当时他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学习,他学习了几年以后有体会,他终于写出一部小说《透明的红萝卜》,这部小说受到了当时解放军艺术学院的主任徐怀中的赏识,把他推荐到中国作家1985年的第二期发表,从此他就成名了。所以1984年转变,1985年,当他源于故乡、靠近故乡,开始写故乡的时候就开始成功了。但是莫言的论文与故乡创作关系的理解还不仅仅是这一点,首先对故乡有一个界定,这个界定非常重要,他认为故乡是一个血地,他为什么说是血地?他论文中说:作家的故乡不仅仅是指父母之乡,而是指作家在那里度过童年乃至青年生活的地方。这个地方母亲生你的时候流了血,这个地方埋葬了你的祖先,这个地方就是你的血地。这就把故乡对作家创作的意义提到了极高的程度,这是莫言论文的一个很独到的见解,是非常好的。莫言称故乡为“血地”,他认为创作有一个情感的根基,情感的根基就在你最熟悉的地方,最熟悉的地方就在童年生活的故乡,这是论文的一个很重要的论点。他论文里面还举了很多例子,他说当你构思一个故事,最方便的写法就是把故事发生的环境放在你自己的故乡。孙犁在荷花淀里,老舍在北京的小胡同里,沈从文在凤凰城里,马尔克斯在马孔多镇,乔伊斯离不开都柏林,我当然就是在东北高密乡,这是他论文中的“源于故乡”。他论文里面更重要的一个思想就是说要“超越故乡”,创作要从特殊性中突出普遍性。莫言虽然认为故乡是文学的血地,但是他从来不把故乡照样的描写,去写真实的人、物、情、景,他不是这样的,他是进行一种文学性的处理。
[主持人]:把真实的故事加以文学的处理。
[童庆炳]:进行一种梦幻式的处理,审美性的处理,这样他就能够从特殊性特点到普遍性,从个别性提高到一般性,从这里就能够揭示出某种规律、某种跟高密东北乡,跟全中国人民各个城市、各个乡村都相通的地方,甚至于和世界广大的读者的乡村和城市都相通的地方,特别是人性、人情这些东西,他认为这些是相通的,所以他突出个别的,但是凸现的是普遍的东西,他认为要超越故乡。
[主持人]:基于故乡又超越故乡。
[童庆炳]:他还提出超越要有思想的超越、要有哲学的超越,这种超越是很重要的。他最近的这部长篇小说《蛙》里面是有思想超越、哲学超越的,在这个小说里是揭示了一个思想悖论。正题,计划生育是国家大计,是应该拥护的,是应该坚持的。他甚至有的时候站出来和外国友人对话,中国的土地就这么一点点,我们的资源就这么一点点,如果我们不计划生育,我们就养活不了我们自己,所以计划生育是必须的。同时又有一个反题,在计划生育执行过程中,往往会有一些非人道、反人道的行为。强迫一些人做手术,强迫一些妇女比如说超生的妇女做手术。所以他的小说里又写了三个妇女之死,非常残酷,这又是一个反题。正题能够成立,反题也能够成立,这变成了一种思想悖论。
[童庆炳]:这就是一种哲学,这就超越了他的故乡。
[主持人]:基于现实故事,又超越了故事本身。刚才我们谈到了他作品当中很多特点,您认为莫言从一个农村孩子走到文学道路,到最后拿到诺贝尔奖,最关键的成功因素是什么?
[童庆炳]:刚才我们说了第一点,他有一个领地,他把高密东北乡作为自己创作的源泉,一个根据地,这一点非常重要,也就是说作家必须写自己熟悉的东西,这才是文学创作的沃土。第二,他坚持不懈,他不是说我今天写写,明天就把高密东北乡抛在一边了。他11部长篇小说和许许多多的中篇小说、短篇小说都是围绕高密东北乡来写的,始终没有离开这片沃土,而且有的故事是别的地方发生的,比如他的长篇小说《天堂蒜苔之歌》,这是发生在另外一个县的一个故事,故事写的是县里号召大家种蒜苔,结果蒜苔上市以后,蒜苔滞销了,农民对县政府有意见,把县政府包围起来了。但是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别的地方,莫言觉得很有意思,值得一写,把这个故事挪到高密东北乡来写,这里有他熟悉的环境、有他熟悉的人物,这样他终于写成功了,写出了人们的愿望、愤怒,写出了官场里面的一些问题。所以他这个小说写的非常好。
[主持人]:这样做的原因是不是能让他自己参与其中,感知的更清楚一些。
[童庆炳]:他坚持不懈的一直这样写,始终没有离开高密东北乡,而且他个人创作非常的努力,他构思好一部50万字的小说,38天就写出来了,或者更短的时间就写出来了。他一定是要艰苦奋斗,坚持不懈,要有这样一种精神,他才能够写成功。
[主持人]:聪明才智加上坚持不懈。
[童庆炳]:还有一点是他的文学天才,他自己说他是爱说话的孩子。爱说话的孩子,按照高密东北乡的说法叫“炮人”,说话放炮。
[主持人]:《41炮》这部作品是不是也出自这样的说法。
[童庆炳]:有人问他“炮”是什么说法?他说“炮”就是一种说话的状态,把一种语言说的天花乱坠的时候就是说这个人在“放炮”,而说这种话的人是“炮人”。莫言从小喜欢听说书,他从说书人那里吸收了很多营养,最后他自己也成了一个说书人,但是是一个现代的说书人,他把说书艺术提升为一种现代的小说,这是很了不起的。
[主持人]:山东高密,莫言生长的环境是不是也有文学的积淀?
[童庆炳]:那个地方是靠近蒲松龄的故居,蒲松龄的小说大家都读过,里面讲狐、讲鬼,讲人变来变去,都是很吸引人的一些故事。莫言从小就在这样的说书的环境里面长大,他非常喜欢听说书,最后他也成了一个现代的说书人。
[主持人]:有人评论莫言的作品具有中国式的幽默,并且他的作品拥有聊斋文学的背景更大,可能源于此。
[童庆炳]:莫言和中国的文学传统有密切关系,其实不但和蒲松龄有关系,比如说《三国演义》,孔明被鲁迅称之为妖人,呼风唤雨,那就是一种幻想,是了不得的。西游记全是幻想,孙猴子,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他那种变化的本事是中国人没有的,这是中国人的一种幻想,西方把莫言的现实主义称为魔幻现实主义,我本人不太同意,我认为应该是“幻想现实主义”。
[主持人]:它的文学起步还是写实,写现实的、写真实的东西。
[童庆炳]:对,里面虽然也有幻想的部分,幻想最终还是为了写实,他把幻想和写实连在一起了。
[主持人]:作为他的恩师,莫言这么多的作品中您最喜欢他哪部作品?
[童庆炳]:《透明的红萝卜》是我最喜欢的,是他的成名作,也是他最早的作品,这部作品把真实与幻想、历史与人性、葬埋与暴露、写实与诗意融为一体。这部作品的确能够打动我们的心,这部小说继承中国的传统,但是又吸收了西方的现代派的某些手法,所以莫言说他这部作品是一个混合文本,有传统的,但是也有现代的。
[主持人]:最打动您的是哪部分?
[童庆炳]:他的这部小说里最打动我的,就是在打铁的铁毡上看红萝卜,看着看着红萝卜就变成了透明的红萝卜,就是他的那种诗意的想象深深打动了我。还有他把姑娘脖子上的围巾,觉得她的围巾变成了红红的,能够飘动的火焰,那些地方都是写的非常美的。那个故事很多地方都很打动我,故事的结尾那样一种处理,队长把他的衣服都没收了,说让你爹来取,然后他自己一个人就走进了黄麻地,然后群众就喊黑孩儿、黑孩儿大声的喊着,那都是很纠人心的地方。
[主持人]:网友文艺少年:您曾经赞扬莫言说他身上可以看到中国作家的品质,刚才您也提到真诚的品质是中国优质作家所具有的一种品质,也是这次获得诺贝尔奖的重要原因之一。网友不关注又说:莫言曾在出席发布会的时候希望打破诺贝尔奖得主之后不能写出好作品的魔咒,他希望创作出更多的好作品。您有什么样的期许。
[童庆炳]:我认为莫言能够打破这个魔咒,原因有几点:第一,他是1955年生人,现在正当壮年时期,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已经积累了很多文学创作的经验,他完全可以在他经验的基础上加以总结,更上一层楼,来打破这个魔咒。第二,他认准了他有自己的文学领地,这个文学领地就是高密东北乡,这样让他有取之不尽、挖之不绝的丰富的创作的源泉,这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莫言在他得奖回国之后,我相信他能够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
[主持人]:与此同时我们也非常期待他更好的作品。
[主持人]:网友孙亚非:莫言的作品是中国乡土与遐想,甚至是神话的结合,诺贝尔文学奖基本是授予民族的也是世界的有特点的这一类作家吗?您怎么看?
[童庆炳]:诺贝尔文学奖一直是授予带有民族色彩的这一类作家,这些作家都是一些伟大的作家,伟大的作家总是写他自己熟悉的东西,比如说得诺贝尔奖的海明威说过一句非常重要的话:童年,不幸的童年是作家的摇篮,所以他总是要写自己的故乡,他的笔锋常常回到自己熟悉的故乡那里去。马尔克斯写的就是那个镇,这个镇就是他生活的根据地。这都是民族的、都是地区的。还有俄国得诺贝尔奖的肖洛霍夫,他的根据地就是顿河,无论是静静的顿河,还是随便可以发生在哪个地方的故事的一个人的遭遇也放在顿河边上叙述,总是要找到自己生活的根据地,这些就不是个别的人,是许多人。日本也有两个诺贝尔奖得主,也是写故乡的。这是他们的共同点,所以民族的东西、地区的东西,经过作家笔下如花的妙笔,做了一种艺术的改造以后,会提升为世界性的,大家都能接受的优秀的作品。
[主持人]:刚才你提的不幸的童年,故乡的故事都是民族的一些东西,那具有民族东西的人有很多很多,为什么这些民族的东西成就了莫言,成就了他拿到诺贝尔文学奖。
[童庆炳]:其实每个人都有故事。巴尔扎克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每个人都可以在叼着烟卷的时刻或者喝着咖啡的时刻,随便构思出一个两个三个故事来,但是要把故事变成文字,变成可以发表的东西还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是由于故事他还是作为一种心里的存在,要把这种心里的存在变成一种文字的存在,这里要讲结构,这里要讲语言。莫言认为小说三要素:故事、结构、语言。光有故事不能成为文学作品,光有空的结构也不能成为文学作品,必须是故事、结构和语言三者统一在一起,而且非常的合拍,这样才能产生小说。所以每个人都有故事,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作家。
[童庆炳]:其实每个人都有故事。巴尔扎克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每个人都可以在叼着烟卷的时刻或者喝着咖啡的时刻,随便构思出一个两个三个故事来,但是要把故事变成文字,变成可以发表的东西还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是由于故事他还是作为一种心里的存在,要把这种心里的存在变成一种文字的存在,这里要讲结构,这里要讲语言。莫言认为小说三要素:故事、结构、语言。光有故事不能成为文学作品,光有空的结构也不能成为文学作品,必须是故事、结构和语言三者统一在一起,而且非常的合拍,这样才能产生小说。所以每个人都有故事,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作家。
[主持人]:关键是后两者没有完全的配合前面的故事进行。感谢童老师和我们分享这么多莫言的故事,谢谢您。
[童庆炳]:谢谢你,谢谢各位网友。
[主持人]:一个通篇讲故事的演讲,其实都是在讲故事之外的事情,这就是莫言的智慧,它也带给了我们很多启示。好的,今天的节目就是这样,我们感谢您的收看,再见! (童化平推荐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