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孟 侯
京料不是“北京料理”的简称
什么是京料？是不是“北京料理”的简称？不，此乃网上搞笑也。谷歌搜索是不问青红皂白的，你要搜索“京料”吗？它就把所有搭上“京料”两字的信息都呈上，甚至还有“北京高层料想”的内容，京——料。但是，京料确实和北京有关，它不是“北京料理”，不是“高层料想”，而是一种如今比较罕见的产自北京的古玩品种。
一般人对京料不甚了解，笔者对此也非精通，只是愿意作一番叙述的尝试和实物照片的展示。
有人把京料和京白混为一谈，其实，京料也不是京白。京白是北京西山出的玉，一种白色细密的石英岩，玉的质地比较一般，不算高档的玉种。京料不是玉。顺便说一句，今年又有厂家张冠李戴，“京白”被套用成了北京出产的一款白酒的名称了。
有一本《古董手册》认为：京料“是古玩业对玻璃器约定俗成的称呼”。那么京料就是“玻璃器”吗？不，这样的“称呼”是不够专业，也不够严谨的。
京料诞生于200多年前的清朝，据说先是由皇宫里面的达官贵人玩起来的。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清朝的皇宫里要玩什么京料？中国有新疆和田白玉，叫下面的“奴才”开采便是，雕琢便是，进贡便是，何必再去挖矿石，炼矿石，然后再配以各种金属氧化物，如铅、锌、铜、铝、镁等，它们按比例组合后，经坩埚炉熔化，再烧制出一个“京料”？是不是皇宫里的人玩玉玩腻了，玩铜香炉也没了兴趣，于是想换个花样？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清朝的康熙皇帝对舶来品中的玻璃产生了兴趣，他在万人之上，只要他感兴趣的便成了圣旨。皇帝要玩玩中国自己的玻璃，甚至玩出比西方的玻璃要高出许多级别的新鲜玩意儿。于是，底下的官员们当即设立了造办处，落实烧造料器事宜。
如果我们把造办处戏称为“照办处”，是毫不夸张的。
确实，京料和玻璃是有关的，至少它是由玻璃“牵”出来的，但它不是玻璃。那时候，就有人把京料叫作“玻璃料”，但它和如今我们使用的透明钠钙玻璃不同。其实，京料和釉料倒是更接近一些，但它也不是釉料。
京料以山东博山烧得最好，因为博山就地取材的岩石中，就含有碳酸钙和碳酸钠，说得简单一点，加入硝石加温烧制，就成了透明玻璃状的料，再加入氟石，就变成不透明的奶白色了。
然而，并不因为山东博山烧的京料最好，京料就放在山东烧制。当时，绝大部分的京料都是在北京烧造的，并由造办处的官员亲自监督，所以，它被称为“京”料；也因为它是清代的产物，所以也被叫作“清料”。
写过《玉艺》和《玉艺续编》二书的玉器专家张君默先生考证后认为：清朝，已经能够烧出质地非常细腻，雪白无瑕的京料。所谓的无瑕，是指京料里没有气泡和蝇脚，跟和田玉中的羊脂玉没有什么两样，并且可以雕琢和抛光。
确实，清朝对料器的烧制技术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康熙和雍正期间，料器中已经有了套料和洒金星料等，前者可套不同的鲜艳颜色，如红、褐、黄、青、绿、橙。到了乾隆时期，已经有了御用的非常亮丽的黄料、琥珀料、宝石红等。请注意此处的“御用”二字，那些料可不是平民百姓随随便便可以玩的。
那个朝代，上上下下都认定：京料“采泽兴润，逾于众玉”。换句话说，已经超过了玉。
我们通常以为，材料材料，材是有用之物，料是无用之材。两百多年前清朝的“料”恰恰不是无用之材，皇帝喜欢的京料非同小可，它比白玉还受人宠爱。
据说考古人员从西周早期的墓葬中发现了白色的“料珠”。此珠是玻璃珠子呢还是严格意义上的料珠？未有详尽的资料公布，也未有专家作过鉴定。如果确实是京料做的珠子，那么京料诞生的年代要大大提前了——这种可能性应该比较小。
京料“价值直追羊脂玉”
中国的古玩收藏家有点忽视京料，这是因为：第一，京料比较脆，不好保存，稍微碰到一点硬器，就会爆掉一小块，甚至全部碎掉；第二，因为真正的京料是“御制”的，从清朝传下来的“御制”料器自然不会太多，它的传世量绝对不能和清代的铜器、玉器相比。
《古玩指南全编》是民国时赵汝珍编述，石山人标点的，这本《全编》指出：京料“惟均非国家之重器，致书史未载，且易毁损，今日无存。”
“无存”一说夸张了，物以稀为贵倒是真真切切的。佳士德2001年拍卖会：一个京料的撇口碗，成交价是94000元。同年，北京翰海拍卖会，一个京料的双耳三足炉，成交价是24万人民币。
2001年下半年，还是北京翰海，拍卖一只清代的京料鼻烟壶，也就一手可握这么点大小，估价是40万，结果成交价是44万人民币。如果京料是什么“玻璃器”，大概拍不到这么高的价吧？如果一只清代的和它大小相仿的和田白玉鼻烟壶，拍到44万的机会也不会太多吧？
1994年香港出版的比较有权威性《玉典》中说：京料“价值直追羊脂玉，今日更为矜贵”。因此，刊登两百多幅古玉器照片的《玉典》，把不是古代玉器的京料雕件也收纳其中。
一位对玉器略有涉猎的作者写文章说：所谓京料就是俗称的“雪花膏瓶”，也叫白料，也就是用玻璃充玉，这种现象在清朝时就有了，要识别白料其实是不难的……
依我看这位作者误会了。首先，京料不是玻璃；其次，京料也不必“充玉”，因为京料是“价值直追羊脂玉”的。羊脂白玉什么价，京料也是什么价。不要说现在京料的价格越来越高，就是在清代，精致料器的价格也不会输给当时新疆和田白玉雕件的。至于老百姓仿冒北京内廷玻璃厂烧制的“官料”器件，那就不好说了。
如今，料器已经成为一门独特的古董门类，在国内收藏家还不怎么注意京料时，外国的神秘客人已经出现在中国的拍卖会上，关注那些偶尔出现的京料鼻烟壶。
我家的料器竟然幸免于难
上品的京料雕件中，以清代的鼻烟壶为最多，其它的还有料罐、料瓶、料水仙盆、料水盂、料宫灯、料缸等等。笔者藏有四块京料的小型雕件，一块是无字牌（6cm × 3.9cm），一块是奶白色的圆圆的环（直径3.6cm），这两块京料上没有刻任何花鸟人物，也没有文字，素而无纹。还有一块是造型独特的似印纽像称锤的料器(高3。5cm)，有鉴定家说：它应该称为“权”，就是权力的权字。另一块是双鱼吉庆京料雕件，两条鱼头尾相接，形成一个圆，很是喜气。
这四块玉乃我上代祖宗所传（先祖乃光绪皇帝的老师，官至三品，童华是也），出自清廷大内，这也算是我们童家并不多的镇家之宝了。
四块京料上都系有那个朝代所打的绳结，但它们色泽暗淡了，有的已经松散了，有的已经脆化。我原来想把它们都拆了，然后叫上海绳结专家钱剑萍女士帮我重新编上新的绳结。古玩专家告诫我：千万不能把清朝打的绳结拆了，这是年月的象征，身份的象征，京料或可假冒，绳结的年份是很难假冒的。
这四件宝物中，据说那个京料的环品格和质地最高，虽然它只是光光的简单的一个圆环。古玩专家朱文虎曾经三次特地观赏这个京料的环，并用不同放大镜细细鉴别。他说：这京料的环和羊脂白玉的简直一模一样，像凝聚后羊油切开的颜色，毫无杂质，我玩了20多年的玉，也几乎分不清了它是羊脂玉还是“官料”，难怪皇帝要喜欢京料啊！
“文化大革命”中，我家有造反派光顾，是父亲单位杀过来的，按理说父亲是财务科的科长，算不得“走资派”。造反派把我们家所有他们认为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金条、银器、钻戒、宝石……甚至连十多枚铜钱都抄走了，可就是不要这四件宝贵的京料。也许造反派们认为自己是“识货朋友”，这四块京料敲一敲叮叮作响：它们就是玻璃嘛，玻璃有什么用？
于是，四块清代的京料躲过一劫，保存至今，要不然，这些传家宝早就粉身碎骨了，“四旧”嘛，造反派当场就可以摔它个“稀巴烂”的！
（照片为京料无字牌、京料环、京料“权”、京料双鱼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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