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新市镇童家
--- 这里曾发生离奇故事
近日在一本《聊斋志异》（续编）的书中，读到了一篇《钟紫霞》的小说，作者是德清籍历史名人，晚清著名学者俞樾。写的是清朝乾隆年间新市一童姓人家与狐仙和睦相处的故事。作者妙笔生花，故事虽然离奇，但情节描写细腻逼真，读来有身临其境之感，且迫切想知道这个发生狐仙故事的童家究竟在新市哪里。
带着故事，记者询问了一些新市人，他们都不曾听说有此事。有人告知朱家弄处有一个童厅。经察看，与俞樾描述的童家关联不多。随后，记者遇到了一位夏先生，巧的是，他不仅知道新市西庙弄处有一个与俞樾有过交往的童家，而且他自己曾在那里居住了几十年。
从夏先生提供的史料中得知，新市西庙弄处的童家是我国近代爱国科技专家童润夫先生的旧宅，其父童米荪曾从学晚清著名学者俞樾。史料记载：清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春，时俞樾主讲苏州紫阳书院，因太平军攻克江南大营，于是俞樾自苏州避战乱于新市镇居留半月。俞樾有个学生童米荪，居西庙前。
有了这段史料，从一个侧面说明，俞樾所写的《钟紫霞》故事，很可能是当年因避战乱来到新市期间，曾居住在学生童米荪家，又听说了狐仙的传说而写成。
在夏先生的带领下，记者见到了西庙弄童家旧宅。此宅院已经非常破旧，大部分房屋无人居住。走过一条狭窄的弄堂，出现一个天井，四周的墙壁已经斑斑驳驳。天井后墙有一扇紧闭的门，野草从门下方石台阶的缝隙中长出，看似很久没人过往此门了，阴森的感觉油然而生。在墙门对面的木窗上，有一幅即将掉落的钟馗画像。这里大概就是小说中描述狐仙居住过的后院了……
夏先生告诉记者，原来的童宅有五进，房屋很多，且幽深，曾住过十几户人家。文革后前院相继被拆，现在只剩下后面几进了。这又与俞樾故事中描述的童宅景象基本吻合。看来这里确有可能是《钟紫霞》故事的发生地。
世上从来就没有狐仙，写狐仙故事是人表达思想的一种方式。记者寻找俞樾故事中的童家，不是为了去证明童家真的闹过狐仙，而是为了寻找千年古镇新市淳厚的民间文化。应该说，千百年来，古镇新市的每幢老房子里都会有一个让人回味的故事。这是一种值得挖掘的文化，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钟紫霞
邑人童朴斋，居新市镇，家饶于赀。其屋深邃，内楼前后各五间。童因眷口无多，于前楼作卧室，而空后楼以储什物。一夕，闻后楼“砰磅”有声，犹不之异。次夕，则闻后楼语言嘈碎，达旦不休。
天明，童往视之。甫上阶，闻内有人语曰：“居停主人来矣。”中扉顿启，一老翁出，颜丹发白，衣冠伟然，延童入内。童素有胆气，知其妖也，而不之惧。入则几案虽童之故物，而陈设一新。几列鼎彝，壁悬字画，架庋书籍，地下厚藉氍毹，桌椅之类皆覆以锦褥。中悬珠灯四，缨络烂然。坐定，翁自言：“姓钟，名紫霞，陕之华阴人。携眷属遍历名区，昨从虎丘来，将游西湖，并穷天台、雁荡之胜。而山妻忽病，暂借君楼，停泊行李，必有以相报。幸勿闻之外人!”辞气温雅，蔼然可亲。童敬诺之。越一日，复具衣冠通谒。老翁使一童子献茶。余无所见，而楼上则琏诿细语，若有数十人者，翁语童曰：“来而不往，诚为非礼。然老夫世外人，习于疏懒，不能报谒，幸勿罪也。”
自后童或无事，辄往钟所，杯茗清谈，常至终日。时亦置酒邀童饮，酒次，纵论今古经史百家，如肉贯串。每及南宋元明之事，历历若亲见；至北宋以上，则言其大概而已。童偶叩以吉凶祸福，则曰：“惠迪吉，从逆凶，理有固然，毋烦推测也。”又善画画，尝与扇面赠童，一面临《兰亭序》，一面仿南宫泼墨山水。童甚宝之。
时当初夏，庭际荼蘼盛开。童之女名颖姑者，年九岁矣，独往采花。见美妇倚阑干立，乌帕裹首，紫衣而素裳，一垂髫婢侍。以手招女，女不肯往。妇自出携女手，遂从之入。见老翁方危坐观书，笑谓女曰：“颖姑来，可楼上坐。”及登楼上，陈设视楼下更胜。诸婢年皆十许岁，呼妇为夫人。夫人寝室在东偏。有一小女，双足纤小，殆无共匹。夫人曰：“此吾女也，少于汝一岁，汝宜妹之。”至西偏，则一美少年坐而读书。夫人曰：“此吾子也，汝宜兄之。”有顷，一少妇自后房出，夫人使女呼以嫂。遂命嫂治点心。食毕，又一篮盛食物，命小婢送至庭中。颖姑携篮归，其母视之，非藤非竹，组织甚工。启而视之，则内盛苹果四枚，西凉紫葡萄数百颗。讶曰：“此地此时，安有此物邪?”嗣后每得时物，童辄命颖姑持饷其女，而夫人亦常以异果奇花相报。
一日，颖姑甫缠足已，即至钟所，不良于行，夫人笑曰：“汝母不善缠足耳，吾为若缠之，非但不痛，且有捷效。”乃解其双行缠，以口呵气，其热如蒸，足骨柔软，约缣迫袜，了无所苦。一月之后，纤小与钟女不殊。其母窃启裹视之，所渗非矾，乃白糖也。其少妇则教颖姑以针黹。端午日，制艾虎及彩缕贻之，并极精妙，殆非人工所能为。居半年余，童所见惟翁与一僮，而颖姑则翁之全家皆得见之。童父女频如钟所，而翁与妇人则庭中而止，未尝一诣前楼也。
童虽秘其事，而仆媪辈不能无漏言，里中多有知者。人皆为童危，而童与翁益密。其友徐淳庵，以刚直自负，适自山东回，语童曰：“子祸必矣!家为妖窟，而尚以为安乎?”童不应。徐自与所善贝炼师谋，贝闭目默坐，移时谓徐曰：“此狐也，然非祸人者，不久当自去，无烦驱逐也。”
无何，有一道人黑面而虬须，背负一剑，过童氏之门，语阍者曰：“汝家妖气甚盛，吾能除之。无所求于主人，但妖死，我愿得其皮耳。”时童适他出，阍者不告于主母，引道人自小弄而达于内。道人即于庭中，右手仗剑，向空画符，左手持水一杯，吸而喷之。闻楼上语曰：“庭中演戏剧矣，盍往观乎?”俄而道人手中之剑自坠，杯亦堕地而碎。道人大惊，若有一大杖敲其头者，踉跄走出。阍堕之，奔蹶于阈，伤其股。楼上大笑。
江阴陈澹山者，童之姻也，素善五雷之法。自苏至杭，道出新市，因诣童。童留之饭，而徐亦至，遂共饭焉。徐向陈述其事，童以目止之，不可。陈乃曰：“吾请尝试之。”时夜将半，陈命燃二烛，箧中出五色纸人五，按方位置于案，画符呵气于其上，正目视之，不一瞬。有顷，纸人忽起立，绕案而行，行稍缓，又呵以气，则行益如疾，其声隐隐如雷。至五更，陈曰：
“妖已去矣。”以手击案，纸人皆仆，仍藏之箧中。
是夜，童之内人闻后楼喧阗如初。至时，窃从后窗窥之，见后楼上下皆红光围绕，闻翁与夫人语曰：“本欲俟尔病愈而行，今陈翁以真火相逼，不可留矣。惜不及与贤主人一别耳!”至五更声乃绝。黎明入视，几榻如旧，地无纤尘，而所陈设则乌有矣。几上一小箧，启之，乃钟翁留别书也。情辞恳挚，微有怨徐之言，童读之黯然。外留定武不损本兰亭一册，郭忠恕山水一幅，以赠童者。又白金五斤，则赁屋之值也。夫人留珊瑚簪一枝、羊脂玉玦二枚、明珠四颗、碧霞宝石八块，赠颖姑为嫁资。
澹山入室周视，叹曰：“此狐为我真火所逼，尚能从容而去，其道力深矣，幸其大道已成，故其临去不肯露恶状，不然吾非其敌也。”乃铸铁牌二面，书砾符其上，一钉于厅事，一钉于后楼，以防复至。后竟寂然。此事在乾隆初年，邑人徐晦堂先生曾详记其事，余粗加序次而著于篇。传记所载狐居人家者多矣，未有若此之有情有礼者也。余犹叹其临去，有君子交绝不出恶声之意。斯狐也，其狐而仙者与?
俞樾 《右台仙馆笔记》
( 作者：宣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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