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泳春小传
浙江义乌人,宋童必大裔孙,童必挥之子。 1940 年国立武汉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后留校任教，成为武汉大学四大名讲师之一。 1954 年调到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工作，任副教授、研究生导师、学院院务委员、中国农机学会副理事长、湖北省农机学会理事长等职。
精通英、俄、德语，讲课主张“少而精”；科研成果十分显著，为机电排灌专业作出了很大贡献。他主持的科研项目：“射流技术及射流泵”、“去消三阀理论”、“弯头量水计”、“汽蚀和水锤问题的研究”等均处于国内外领先地位。其生前所研究的科研项目，至今他所在的教研室还在围绕这些课题进行不断探索研究，其中部分技术已应用到国防和航空工业上。
1961 年《光明日报》、《湖北日报》报道他献身科研，甘为人梯，不计名誉地位的先进事迹。 1963 年他作为我国著名的机电排灌工程专家，出席了在北京召开的全国高级知识分子代表大会，受到周总理的接见。著有全国高等院校教材《抽水装置及抽水站》及《汽蚀文献汇编》，译著有纳·扎富兰凯尔的《水利学》、土尔克的《水泵及水泵站》。发表了《鲁德涅夫汽蚀学说的继承与发展》、《射流式水泵的研究》、《弯头量水计的试验和应用》等数十篇学术论文。
土木工科学生怎样训练自己
童泳春
由于技术科学的落后与建设人才的急需，在过去 10 年，政府和社会竭力提倡工程教育，工程学生的出路同待遇都好。由此造成一种风气：家长愿意子弟进工科、中学鼓励学生投考工科，青年自己也热忱地希望成为工程师，有几所中学甚至视进大学文、法、理院的同学为没有出息。这样，机会与环境使许多青年走上工程的路。
这许多青年都适宜做工程师吗？我们可以回答：一小部分有最优秀工程师的素质，另一小部分根本不宜读工科。应该特别注意的，当然是大多数工科学生，他们可能训练成良好的工程师。有人说：“工程师不要天才；有天才应当读文、理科。”这话是针对适于读文、理科的青年不肯入文、理科的畸形现象而说，它本身并无充分的理由。但我们不妨说：文、理科重在创作、发明，没有这方面才能的学生将无什么贡献；工程重在实用，没有创作、发明才能的学生，还是能够训练成有用的工程师。大多数工科学生将来成功与否，全随目前训练的优劣而转移。
土木工程是各项工程中成立最早的一门，它的范围极广。但大体讲起来，土木工程所属各部门的工程师应具有共同的特质——技术的、性格的、生活的。如果你想成为一个良好的土木工程师，你必须学习纯熟的技术，修养适当的性格，及养成某些生活的习惯。
一、技术的学习
像“工程”这样一个笼统的名词，下定义是困难而乏味的。为了说明的方便，我抄了一则被认为较合理的定义：
“工程是一种为人类应用、便利与享受，经济地运用自然法则、力量及物料的科学的技术”。
从这定义，我们可以说土木工科学生必须学习下述 四技术：
（一）自然科学，应用科学与数学——这点似乎用不着详细解释。
我们在学校里读物理、化学、天文、地质等科，目的在明了自然法则；又读应用力学、结构、水利等科，目的在知道如何运用自然力量。至于数学，是工程师不可或缺的工具，没有它，工程师会和水手在海中失去舵或罗盘一样束手无策 .
可是我极其郑重地提出两点：第一，技术必须学得彻底；第二，实验必须特别看重。
“知识即力量”这句格言应该加以补充。我们要说有应用知识的能力，是潜力量，将知识切实应用，才算真正的力量。工程又首重应用，所以学习一样技术，单晓得粗枝大叶是不中用的，要学就学到能用的程度。如果不着重量，质即失掉意义。我们读了水力学，知道坝的主要功用在提高上游水位，储蓄水量，它有重力坝、拱坝、圆坝、空心坝等等类别。又知道重力场的断面像一个直角三角形，设计时要算如何抵抗压力、剪力和倾倒力矩。或者从师长那里听来美国的 Boulder Dam 有700 多尺高，工程如何伟大，怎样在动工前先开垦荒地，造成一个几千人住的城市。这些资料放在“龙门阵”里摆是不错的，它们可以显出你的知识丰富。但你能凭这点知识去从事坝的设计与施工吗？在 学校里我们费过若干功夫学钢桥设计。会设计杆件，计算柳钉，规定接法。毕业后怀着十足的自信到桥梁机关去工作，但接二连三地碰钉子。我们不清楚怎样勘探，怎样定桥位，怎样做桥墩。就是桥架本身，遇到工作请教柳钉如何打法杆件如何装法，也可能面红耳赤，当场出丑。我曾碰见一位生意非常兴隆的建筑工程师，他将零件复杂的结构认为难解，将似简而实烦的结构当作十分方便，例如有一次他用“ hoop-tension ” formula 计算一个厚体的蓄水桶。如果他根本不懂力学，这笑话即无从闹起。这例子证明工程师对于技术一知半解，非但不济事而且容易误事了。
很多工科学生漠视实验，做试验时敷衍了事，一班中“原本”的报告不过几份。还有亟须校正的错处。早期的工程师全凭经验来工作，固然是不对的，总之许多工程师又不幸走向另一极端，即过分看重理论。近来大家公认唯实验与理论相辅而行，工程方能迅速进步，实验可证明用自然科学设立的原理是否正确。从工程的眼光看，数学可说是一架机器，一头放进基件（ data ）另一头出来结果，它以无比的准确工作着。它尽管准确，你不能奢望放进错的事件而得到对的结果，基件是不比机器本身不重要的。实验就是这宝贵的基件的来源。例如造船工程中，浪对船身的影响是一很重要的问题， 18 世纪中叶法国皇家科学院曾悬赏征求这几方面的研究论文，得奖的是 Daniel Bernoulli
一位伟大的数学家，根据几种假设用数学解决了这问题。事实证明他的结果是错的，哪个海船建筑师敢用他的理论来设计船只？一个世纪后，一位英国工程师叫 William Froude 的，研究同一问题，经过一大串准确而精细的实验，再选用数学，他终于设立了一个正确的方法，每个造船工程师可以为地照它做去。最近模型试验极流行，已应用到航空、造船、治河、筑坝、土壤等方面，因为这类事物情形非常复杂，说不定永远没法用几个数学方程式来包括所有的因素。当然实验不限定在实验室里做，每件实验工程可当为实验对象，我们应该在工地了仔细观察，留心有用的记录。实验也不规定，对物对人也可做。因为工程是由人做的，工人的效率影响时间与经费甚大，必须实地长期记录工人的成绩。我国土木工程用手工的部分特别多，效率的记录反而比欧美缺乏，以致估价或预算极感困难。但顶基本的是我们在学校时即应看重实验，不要抄人家的报告，要养成重视记录的习惯与分析记录的能力。
（二）工程材料的知识——顾名思义，“土木”工程材料限于土与木。
实际上旧说“金、木、水、火、土”五行，除火外，每样都与土木工程密切关系。土木工程师常遇到各式各样的材料，在应用或处理它们前，必须明了它们的性质。比方说，造一座桥可以用钢、木、石或水泥来做，如果用钢，又可以有钢索、钢架、碇钢、镍钢等等不同。我们必须知道哪一种最适宜。整个设计与施工完全随材料而变。乐西公路，由乐山到峨眉一带，石砌木面桥涵规定用半永久式，即上面用较狭木面，是暂时的，下面用宽石台，是永久的。将来在必要时可以改造木机使成为永久式，这是合乎经济的设计。但材料的问题却被疏忽了；这一带的山石都是红沙石，开采确实省工，可是浸在水中若干天，浮面一大层变成红泥浆，我不相信它能担当重压，它比上面的木材更不耐久都说不定。石料还算是比较简单的，土壤的情形才真复杂，整个人类对于土壤的知识可说幼稚得可怜，结构工程顶会失败的是基础部分。参加过实际工作的工程人员，皆明了材料的确是一个极困难而又不得不解决的问题。土木科学生则大半视材料试验为无足轻重，对工程材料一科更是觉得头痛；他们出校后，一定会发觉没有多学一点材料知识才是真正头痛了。
（三）经济的眼光——工程是比较新的学术。 很早时候，根本没有工程师，人们一样会架桥修路。工程师和木匠、石匠不同之一，即前者处处用科学方法顾虑经济的问题。石匠用 2 万块钱在一个月内造起来的桥，工程师可能化 1 万元在 20 天内完成。并且，桥本身的建筑是比较容易的事，麻烦而应当研究的问题是：造在何处？何时造它？哪一种办法比较合算？究竟有否造的价值？这些工匠完全不管，且不能解决这些问题；而工程师必须根据统计或计算来分析研究且解决它们。欧美的工程师常为一个工程设计出几种不同的方案进行反复比较，证明他们无处不用经济目光。例如一个地下车站，可以有两种设计，一种比另一种花钱少但旅客须多走若干尺路，多上几级踏步，于是就有了时间与金钱或尺与元的比较。他们统计旅客每一单位时间可得平均收入若干，皮鞋的平均价钱如何，多走一步将消耗若干，因而算出在若干年内全体旅客所省下来的钱是否值得造一所较贵的车站。这种打算为现在中国工程师所不易理解，但有一天他们也会从事同样的处置。
（四）权衡轻重，辨别得失的能力——我们要明了各种事物互相的关系，要有远大确切的目光。 举例说，铁路选线工程师必须清楚所经各地工、农、商业及军事情况，附近已存运输线的情形，建筑的铁路对于那一带未来工、商、农业和国防有何影响，然后才可决定通过哪些城市，取较直的路呢？还是弯着多经过几个城镇？不这样，工程师便失去人类谋应用、便利与享受的真正意义了。
除上述四点技术上应有的学习外，我深深觉得必须 加上第五点：语言的训练。 我原特别提起工程学生的注意，因为他们向不留意这一点。
记得在一种英文课本中有一篇文章，题目叫：“ If I Were A Freshman Again ”。那作者写他某次遇到一位大学时的同学，其时已成颇负盛名的工程师，当问以“如果你重从大学一年级读起，你将如何改换作风”时，那位工程师的回答并不是所料想的“我要多读数学”而是“我要学习说话与写作”。这绝非故意说俏皮话，却是确确实实的觉悟话。因为工程师的任务，主要的不在亲自动手，而在指导人家动手；工程师的贡献，不限于建设，还有研究发扬工程学术的作用。指导工人在较小范围须用言语，在较大范围须用文字，如果你说话不清，施工细则文字不通，工人误会你的意思，无疑会把工作做错。工程与承包商所定的契约规范，若文字有弊病，尤易引起争执。你想致力工程学术，则难免发表论文，若文笔晦涩，将使文章减色，引不来广大的读者；若文字中闹出笑话，则为有目所共赏，到处流传，遗为笑柄，那就益发难堪了。此外，工程师当然也是社会的一分子，应有社会地位，社会中拿服装外表来估计人固然是虚浅的，但既在知识阶级中，犹不免注重语言和文字，尤其在初见时全以这两样作批评标准。本来，一个工程师若是语无伦次或连本国文字都写不通顺，谁还相信他弄得清楚专门技术呢？一位美国著名工程师曾说：“精通文字的工程师不一定成名，但拙于文字的断无成名希望。”对“七分人事，三分技术”的中国工程界，这警句尤感适合。工程学生务须猛悟：语文是我们必不可少而宜精益求精的工具。
二、性格的修养
从前面所谈的，我们知道处于工程师的立场，与其说技术是知识，毋实当它为工具。正如拿着好工具的工匠不一定做出精巧的手工，有丰富技术的工艺却不一定表现优越的成就。问题在我们有否运用工具的能力。给工程师以运用技术能力的是工程师应有的性格，它比技术更足以影响人们的前途，而且须付出更大的努力去学习。人的性格很多，如敏捷、谦逊、忍耐、坚毅、自信、思想集中等等，这是任何事业成功皆不可少的性格。现单就土木工程师特别应该培养或一向被忽视的问题谈几点。
人们相信一个流行的错误观念，他们从工程着重实用推论到工程师无须想像力，甚至以为想象对工程师是有妨害的；倘若我们承认艺术家与文学家应该富于想象，那么我们找不出丝毫理由来赞同这个不合逻辑的推论。 事实证明工程师必须有想象的能力。 在他计划或发明一件工程前，他必须预测需要与困难，以便在需要未产生前设法供给，在困难未发生前设法补救。当设计一样工程，无论桥梁或厂房，他的脑筋要摹想一座完成的桥或厂房，包括最细微的零件及周围的环境。重要的工程师当负责解决最困难的问题，如在特殊的情况下施工，或造一新式工程，或比较数种不同的设计，这类施工情况或新式的设计是以前从未经验过的，而工程本身又是不存在的东西，全凭丰富的想像力来应付。请问，这种工作与创作一张美术品或创作一篇文章究竟有什么区别呢？特殊的想像力当然是天生的，但在较小限度内，它是可以训练的。在学校时，我们做力学题目不要过分注意数字，不要只存物体是几根直线，力是一根箭头的印象，我们要想象实在的情形。在做设计时，不应当照教科书上的例子依样画葫芦，我们要摹想自己设计的工程，在实地上做成后是何等模样。
我有回看到某大学的水力学考卷，其中一道题问一根长方形木条是正还是歪着浮在水中，不少学生拿它竖在水中用公式计算是否稳定。这误会，如说为了缺乏常识，不如说由于不肯利用想像力。倘若他们的注意力不完全集中于公式，想象一下木头浮在水中的实际情形，谁都知道题目的意思显然不是问那木条会不会像电线木杆似的直竖立在水中，——无须应用水力学公式，小学生也回答它决不会的。结构设计画施工总图时，每每有学生不晓得将自己设计出来的零件装在那儿，也是犯了同样毛病的缘故。
公式与数字是刻板的，而自然环境千变万化，工程师的任务既然是把这死的公式数字应用到活的自然中去， 他必须富于判断力。 比方讲，打桩的公式五花八门，一座桥可用几样不同的材料或方法来造，一条公路可有几种走法，全靠工程师用判断力来决定。判断力能够随知识与经验增加，但亦各有天赋不同。一个可靠的朋友告诉我，某位极有学问的工程专家施工遇着问题时，老说“让我研究研究”而拿不定主意，因此失掉属下的信仰。工程学生培养判断力最好的法子，是不可尽信书本或师长，不要依赖别人，逢事试用自己的知识来分析，用自己的力量来解决。
但千万别因此养成自大的习气，以为自己总是对的。我们要诚实而公正， ——要坚信真理，要勇于认错。 工程师处理的是自然法则，你没法和自然玩花巧，欺骗自然，不折不扣地等于欺骗自己。一个政治家，可以用甜言蜜语哄人民两个人吃一个的粮食、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如果工程师硬把只受得起一吨重的桥来担任两吨重量，它马上会断给你瞧，结果背时的仍是你自己。在求学时，若我们养成考试舞弊，实验仿造记录等恶习，纵使不受学校责备，总有一天受到更重的处罚。
凡实行的人，一定要细心， 尤其我们从事工程，有时小小的疏忽，会产生极大的损失。测量的粗心，会使桥墩位置定错，接不着桥架，不得不拆去重做；灌溉工程完成后，田里的水反向河中倒流的事，都发生过；其他因大意而牺牲生命的事，亦屡见不鲜。工科学校中画图写字的规矩都很严格，目的不在单顾好看，并在使学生养成细心的性格。许多学生做实验极粗率，又常损坏仪器，这是非常不对的。测量人员都知道，如何爱护仪器，因为仪器的好坏直接影响测量成绩，如坏到不能用时，工作非立刻停顿不可。我看到一位路过四川到内地去工作的测量队长，他不让一架经纬仪与一架水平仪离开身边，上下滑竿拿它们当宝贝似的捧着，那股爱惜的精神，外行的人看了忍不住笑，但任何懂测量的人见到都会受很强的感动。希望大家学学那位队长！
三、生活的习惯
土木工程师不是超人，更不是机器。他也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所以在挑选土木工程做职业之前，务须顾及将来的生活是否适合自己的志愿；既选定后，就得设法使自己适应未来的生活。
下面三点是土木工程师生活与众不同的地方， 你觉得适合你的个性吗？或者你能够使自己习惯它们吗？
土木工程师过的大都是 不安定、辛劳而危险的野外生活。 不要以为你自己将来从事设计工作就可以免去室外服务。土木工程原是一种野外行业，就好像一个没有上过几次战场的军官没法成为运筹帷幄的参谋；一个没有相当施工经验的工程师决做不成室内的设计主任。土木工程又多半是短期的建设，完成后仅需极少数人员担任修理工作，土木工程师免不了各处奔波，很难安居一地。测量、隧道、治河或水底工程则非但辛劳而且危险。在森林、高山地带测量，有时须吊在半空看仪器；美国纽约到 Brooklon 水下隧道的总工程师在工地殉职；查勘金沙江的荷兰顾问与我国几位技师都葬身鱼腹；钱塘江造桥墩时沉箱中闷死不少工作人员。从事国防工程的土木工程师，可歌可泣的壮绩尤不胜枚举。这种生活，对于过分好静或胆小的人，无疑是一种痛苦；体格与意志孱弱的人，本来不适宜读土木。但对爱好新奇，厌倦单调的勇敢的青年，它是健康而有趣的生活。如果你在人迹罕至的边荒测量或查勘，你可能碰到大批猩猩用石头将你的仪器打成粉碎；或者贪婪的狼群黄昏时在你的，帐篷四周低声嗥叫；或者黑夜里野人偷偷地想砍你的脚 ；或者你被蛮子掳去，而你的英俊与勇敢引起仁慈美丽的蛮子的姑娘的同情，她黠慧地设法救了你；或者眼睁睁看年青的同学绝望地与恶疫挣扎，亲手埋了他又继续前进。这岂不是传奇故事吗？但作为一个土木工程师，有一天你可能亲身经历，你的职业给你探险家与旅行家的快乐与见识。我们要乘求学的时候就养成不图安逸，不辞艰苦的精神及爱好运动与野外的习惯。
没有一样职业比从事工程的 重视责任 了。一个医生如果医死他的主雇，他可以说死者是病入膏肓，回生乏术，本来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于是他依旧做他的大医师。一个律师如果败讼，他可以推诿于证人或当事人的失言或审判官的偏见，于是他继续干他的大律师。一个工程师的工程如果塌了，他不如压死在地下面还痛快些。社会唾骂他，政府失去对他的信任，他自己由于严格训练得来的道德，也深觉无颜见人。美国 OhioF 州 Ashtadula 桥的倒塌使几个负责的工程师身败名裂。其中一个竟因此自杀； Rquebec 地方横跨 Strawlence 可长 1800 尺的钢桥第一次建造时，因设计错误，在工程进行中倒塌丧失了 74 人的生命，那位名誉扫地的总工程师是当时桥梁工程的权威，他期望这伟大的工程可在他已经很辉煌的事业上再加上不朽的功名，不料反使暮年充满了痛苦。大家认为这是土木工程职业最大的坏处。不过反转来想，未尝不是一个优点。因为，在责任面前畏缩是懦弱的行为，造成负责的美德即是将自己训练成一个坚强的人。不是我们太看重责任，而是别人太看轻它了。由此可见，前面所提的彻底的精神与细心、诚实的性格具有双重价值，因为惟有逢事彻底与细心，方能防患于未然；惟有诚实正直，才能于灾患发生后，有担当责任的勇气。
为虚荣来读工程的青年会失望的。
土木工程是既谈不上名，亦谈不上利的职业。乐西公路蓑衣岭、岩窝沟等地皆在深山之中。施工时，工作人员行于羊肠小道，一面危石耸陡，另一面是千仞深渊，一失足连骨头都不留一根。开山时，工作人员因不及避走被压死或被震下山去的人不在少数。最危险的窄径，加上易滑的沙石，以往的险阻与牺牲已不留痕迹，阔人坐在小汽车里风驰电掣地开过去，如果他除了赞美风景伟大没有其他印象，实在是不足怪的。一项伟大工程完成后，除非同行，社会人士不会知道工程师的名字，只恭维某实业家的伟绩或某行政长官的德政。把工程师当工头的人虽已逐渐减少，而有人将他与医生、律师列入同等地位。但医生将病人从沉疴中治好，律师替人打胜官司，受惠者即金钱或名誉上极重的酬答。
即在今日报纸篇幅如此宝贵的时候，你还可以在《大公报》上天天看到大律师与大医生自己宣传或别人鸣谢的巨字广告；但你几时看到过社会鸣谢某大工程师的启事？原因是工程师处理社会事业，公益当然比私益难于成功，而社会往往没有私人那样易于感恩。然而，国家需要的是无名英雄！卑鄙莫过于贪图酬报！我们要以艺术家或文学家欣赏自己作品的喜悦而满足的心情，来欣赏自己劳力的结果，将自己做成的工程当作自己技术与辛勤的永久纪念，——它一天存在纪念就一天不消灭。何况我们可以这样想：一万个人的轻轻赞美，较之一个人的五体投地，在质的方面诚然更有价值，量的总和，也是远远超过的。
其余的日常生活，土木工程师并不和别人两样，他必须是一个文明国家的国民、一个朋友、一个父亲（或母亲）和丈夫（可妻子）。所以一定要做到两点：第一，培养崇高的道德，第二，养成广泛的兴趣。 马可尼是一个伟大的工程专家。但他参加侵略阿比西尼亚，以致在他的光荣历史上染了无法拭去的污点。 一个熟练的工程师倘若不忠于国家，比懂知识的汉奸更危险！如果贪污舞弊，比囤积的商人更可杀！许多工程师对职业外的事情很少有兴趣，因此生活枯燥，失去朋友的亲热及家庭的幸福。所以我们在学校时，不宜单与同科同学来往，要养成对文学、美术、史地、剧本、运动等业余的嗜好。
让我们引 Bacon 的话来结束，他说： “三件东西使国家强大而富足：肥沃的土地，忙碌的工厂，便利的交通。” 后面两件，显然是工程师的任务，头一件自然大部有赖于勤劳的农民；但要使农业丰产，又少不了水利和机械，这些又分别属于农业机械工程与水利工程的范围。三世纪前 Bacon 说的话在世界愈趋工业化的今日，益感切实。国家正需要大批的工程师，我们有前程是无限的。 但凡是成就越大的事业，越需要长期坚忍的努力，决无捷径可走。 我希望土木工程学生，抓住机会，利用环境，努力训练自己。
(这篇文章系童咏春同志 1942 年 7 月在国立武汉大学之演讲稿 摘自<<名人名师武汉大学演讲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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